他竟然在乎。自己想想都覺得好笑。他該在乎的應該隻有“沙漠公主”而已,這次為什麼會失常到連貨物的所有人都在乎起來?
“這麼晚了,站在酒櫃前想什麼呢?”清亮的聲音自樓梯處傳來,伴著聲音的響起,吧台上的燈也跟著亮了起來。
“沒什麼。”他抬眸望她,“紀小姐這麼晚了還沒睡?”
“嗯。”她欲言又止,自酒櫃中隨意取出一瓶紅酒來。
“我以為你隻喝純水。”他有些意外她的動作。從認識她現在,她的飲食簡單到了隻有粗糧麵包和純水。
她淡然一笑,用開瓶器打開軟木塞,“純水不助眠。”
她睡不著?是為什麼事?
“要不要陪我喝一杯?”紀澤穎說時,已從吧台旁的儲物櫃中取出兩隻水晶高腳杯來。
鍾天寵掃了眼她手中的酒,“1986年的拉菲不是我這種人喝的。”
紀澤穎不以為然地啟了蓋,“1986或是2006,還不都是酒。”邊說著邊為兩隻空杯注得半滿。
鍾天寵望了眼那杯中剔透的紅酒,又望了眼紀澤穎唇邊那欣然的笑,伸手接過了高腳杯。
“幹杯。”紀澤穎揚唇,一仰頭,已將杯中的紅酒盡數喝完。
鍾天寵尚未來得及舉杯,隻見紀澤穎又在為空杯注酒。
她向來都是這樣喝酒的?他不自禁地皺眉。眼看著她又幹下一杯。
“你再有錢,也沒必要把一萬多美金的酒當成純水來喝。”當她第三次要加酒時,他已搶先一步用手封住瓶口。
紀澤穎微熏醉色的雙眼略帶不解地望向鍾天寵。而他那雙茶色的眸也正帶著思量地望著她。
夜色中,隻有酒櫃中亮著一盞淡黃的小燈,昏暗的夜中,兩人就這樣一眨不眨地彼此相望著。
許久許久,才響起一個微帶遲疑的聲音:“鍾天寵,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一定要老實回答我。”
提問人那雙漂亮的黑眸在黑暗中閃著認真的光亮。鍾天寵心中一緊,難道她剛才那樣灌酒隻是為了能大膽向自己提出問題嗎?會是什麼樣的問題?難道她察覺了……茶眸中有戒備之色浮現,語調卻還是維持在平常的聲調:“什麼問題?”紀澤穎唇邊的笑意漸漸斂起,雙眸越發明亮,“你第一次見我時,有沒有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隻是這個問題?鍾天寵眸色微微鬆動,幾乎沒有猶豫,便堅定道:“有。”
“真的?”紀澤穎不敢相信地眨著眼,毫不掩飾自己聲音中的驚喜與意外。
“被那麼多青年才俊包圍著的你,讓我覺得很像是《亂世佳人》中的思佳麗。”那晚是她的二十歲生日晚宴,在巴黎最著名的克利翁飯店,一身耀眼明媚銀裙的她就如同眾星捧月的那輪皓月,誰都無法忽略她的光芒。
期盼的眸瞬間黯下,唇角扯出一抹淡得幾乎看不出的苦澀。
“思佳麗……嗬。那你是不是我的阿什裏……”她低喃著,輕若蚊吟。
“什麼?”沒聽清楚的人隱隱察覺出她刹那的失落,於是追問。
“沒什麼,隻是……”隻是自己在見他的第一秒,便生出了那種似曾相識的錯覺,終究還是自己錯認了人。
“我想我還是少說多喝比較好。”她奪回酒瓶,給自己麵前的杯中斟滿時笑得有些肆意。
“你有心事?”他凝視著她,望著她眼角唇邊的失意,心上泛起陌生的感覺來,有點澀。
含笑抿下一大口酒的人機械地搖著頭,“沒有,我能有什麼心事?我出生豪門又是藝術天才……”明明是在開心地笑的,怎麼笑著笑著,就笑出眼淚來了?
“別喝了,你醉了。”他沉聲道,同時從她手中奪過酒杯。
明知她的淚是因為喝醉的情緒失控,可卻還是在觸到她臉頰那晶瑩的淚滴時,生出了奇怪的憐惜。鍾天寵望了眼手中的酒,莫非1986年的拉菲會害人情緒失常?所以紀澤穎的流淚和自己心中的不舍,都是酒精在作祟?他想自己可能也醉了吧,雖然他的酒量並不差。
“我沒醉。不信的話,可以拿一套智力測試題來考我。”紀澤穎忽然以極其不滿的聲調抗議他先前的話。
“智力測試題?”他失笑,她竟然酒醉時還不忘賣弄她的高IQ。
“告訴你個秘密哦。”她笑嘻嘻地將頭向他湊近,淡淡的清香陣陣充盈著他的口鼻,“其實,我背過的智力測試題都可以堆成山了,所以那些圖案排列和數字規律不可能難倒我的。嗬嗬。”
茶眸停在她因酒醉而微紅的雙頰上。她真的醉了,所以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
“為什麼要去背智力題?”他卻還是順著她的話問。
“你好笨哦。”她瞥了他一眼,似乎真的是在嫌他笨,“不背題,怎麼可能測到高智商;智商不高,怎麼超過那個女人;不超過那個女人,媽媽怎麼能解恨。”
“那個女人?”他曾聽說過關於歐陽悅與紀書璉的一些軼事,似乎故事還牽扯到了一個非常優秀的理科天才。
“那個搶走爸爸的女人呀。歐陽悅輸給了她,歐陽悅的女兒,怎麼可以再輸呢。所以那個女人的智商是190,歐陽悅的女兒就必須是190以上。那個女人是理科天才,歐陽悅的女兒就必須是多麵全才。”
紀澤穎說到這裏,忽然徑直將頭探向鍾天寵,眼看彼此的距離漸漸拉近,她那紅潤的唇在就要貼上鍾天寵時卻忽然停住。
“嘻嘻。”她倏地笑了起來,“你看一下,我是不是真的很像天才?”
“很晚了,你該休息了。”鍾天寵冷靜拉開彼此的距離,卻發現自己似乎是被她剛才突然的舉動給怔到了。心跳竟然微微超了速,不由搖頭笑自己麵對刀槍都不曾錯亂的心跳節奏,竟然被這醉了的家夥給打亂。
起身欲回房,卻還是忍不住回望了眼那個趴在吧台前臉上掛著笑的人。所謂的天才少女竟然並非渾然天成,而是歐陽悅為了報複那個搶走她丈夫的女人而細心打磨出來的。喉間抑下一個深深的歎息,背智力題應該還隻是冰山一角吧。想到紀澤穎那惟妙惟肖的畫技和豐富的外語知識……鍾天寵不由在心中揣度著,眼前這個天才少女究竟度過的是怎樣的一個童年?一個硬生生因為上一輩的恩怨而將所有大好年華葬送在樂譜、畫紙和智力測試題中的青蔥歲月嗎?
忽然有些可憐這個表麵風光內心卻堆滿了孤寂的女孩子。收回邁開的步子,告訴自己,或許該她送回房才對。並非害怕她會受涼或是衝動地想給她一點關懷,隻是若她病了,可能會影響到自己任務的順利進行。是的,隻是因為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