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 重逢(1 / 3)

八個月後。紐約。

鍾天寵靜靜坐在噴泉邊沿,望著廣場上奔跑嬉戲的孩子和來來往往的人群。所有人似乎都知道從哪裏來,要去哪裏,可自己的未來又在哪裏呢?是在每日喚著她名字醒來的清晨,還是在這惶惶不可終日的紐約?

拿起手邊剛才在便利店隨便買的東西,打開袋子,不由一愣,粗糧麵包和純水?有些絕望自己下意識竟然買了她最喜歡的東西。是的,她是個奇怪的女人,就像會在見到自己第一秒就瘋狂愛上自己一般,她這個富家千金偏偏喜歡用粗糧麵包和純水來果腹。

小露應該還在家裏等著自己吧。悵然立起身來,該回家了。早上九點,還要去上班。他現在已經是一名“普通”人了。“先生,先生。”

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自己身後喚著,鍾天寵遲疑地停下了步子。

“先生,您忘記了麵包和水。”是個衣衫襤褸、頭發卷曲的黑人男孩。

鍾天寵微微皺眉,“我想我沒胃口吃這些。”

小男孩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那先生,能送給我嗎?”

“當然。”鍾天寵忽然對這小男孩生出好感來。不禁想到兒時的自己,肚子餓到幾乎沒有走路的力氣,卻在撿到皮夾後,追汽車追了近一英裏將遺物歸還失主。

“先生,這個送您吧,作為感謝。”小男孩從口袋中掏出兩張小心折起的票券。

鍾天寵笑著撫上男孩的頭,“不過是個麵包而已,如果是電影票或是比賽入場券,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我媽媽為吉維斯夫人照看她家的小吉米,這是吉維斯夫人工作的畫廊送的參觀券。先生,您可以帶著您的女朋友去看。”男孩咧嘴,露出沒了門牙的笑。

畫廊?依稀記起自己入住城堡的第一天清晨。才睜開眼便看到了自己房內那個不速之客——紀澤穎就那樣背窗而坐,端著畫架,眼神清澈而明亮。她竟然那樣理所當然地將自己作為了城堡的“靜物”來寫生。

“那就謝謝你了。”不知為何,他接受了這個陌生男孩送出的票子。幾乎還帶著幾分欣悅的心情。隻因為這是一家畫廊的參觀券。

鍾天寵意興闌珊地掛斷電話。小露又要加班了。從口袋掏出那兩張參觀券來,隻有自己一個人的話,實在是沒有看畫的興趣。

正想撕了票子然後直接去接小露下班,卻忽然聽到有人在附近喚自己:“這位先生,請問……”

茶眸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個長得玲瓏可愛的漂亮女生正目含疑惑地望著自己。

“你是那個人?”女孩子眼中滿是不確定。

鍾天寵揚了揚眉,為自己無法理解她的話。

“就是那幅畫呀。”女生不斷比劃著,卻換來鍾天寵更為茫然的反應。

“呀,你跟我來。”說不清楚的人索性一把拉起他的衣袖將他往畫廊裏拖。

讓鍾天寵略感意外的是,畫廊門外的老美保安及服務人員不僅沒有攔住他們這兩個擅闖的家夥,還紛紛很恭敬地讓出道來。

女孩子一路將鍾天寵拉到畫廊右側一幅單獨陳列的畫作前。

“就是這幅畫。”順著她纖纖玉指的方向,茶眸望向了那幅高高掛著的畫作。

眼神觸到畫中那滿天的夕陽與夕陽下的雙人椅時濃眉不禁微皺——好熟悉的畫麵,怎麼有點像是斯圖加特?

再看那畫中的人物,那個背對夕陽而立的少年,白色襯衫及洗到發白的牛仔褲,那分明是十六歲的自己!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十年前的自己會出現在畫中?當看到雙人椅上那個一身水藍色公主裙的小女孩。一段早已遺忘的插曲漸漸被重新憶起……

“你不知道超市裏的東西不可以偷拿嗎?”鍾天寵望著那個在咬手指的小女孩,她應該不過七八歲吧?這麼小的年紀竟然就學人偷東西。

“可是我餓了。”靈動的大眼睛中滿是委屈的淚光。

鍾天寵拿出自己剛買的粗糧麵包,一掰為二,將右手的那瓣遞到她麵前,“我分你半個麵包吧。”

小女孩接過麵包以後狼吞虎咽起來,小小的唇很快就被塞滿。

“別急,慢點吃。”鍾天寵將手中剛打開的純水遞給她。

“謝謝,你真是世上最好的人。”小女孩消滅完手上的麵包,喝了大半瓶水後,才騰出空來表示感謝。

“快點回家吧。否則你爸爸媽媽該擔心了。”雖然她看上去有一些狼狽,可由衣著打扮看,顯然不像是個流浪兒。

“他們都是壞蛋,才不會擔心我。”小女孩嘟噥著嘴道。

“別傻了。我給你吃半個麵包就是世上最好的人,他們養育你這麼多年反倒是壞蛋了?”他溫和地笑著,茶色的眸中溢著滿滿的溫柔。

“可是……”

“可是餓肚子並不好受,而且像你這樣的小女孩就該穿得幹幹淨淨、漂漂亮亮才對,怎麼可以頭發亂亂的、衣服髒髒的?”他咬了口粗糧麵包,開始耐心哄起離家的小孩。

小女孩眼中閃過一抹精靈,“那我變得幹幹淨淨、漂漂亮亮以後,能不能再來找你玩?”

他頷首,微笑的眸中略過淡淡的苦澀。口袋中唯一的零錢已經換了麵包和水,以後?自己還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這所謂的以後。

“我們拉勾哦。”小女孩伸出白乎乎的小肉手。

他伸出小指,一把勾上了她的手,給出了自己的承諾。

……

自往事中回到現實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氣,隻為自己竟然愚蠢到直至此時才記起早該記得的事。

水藍色的衣服、粗糧麵包和純水、斯圖加特……他真想給自己一拳。紀澤穎一直一直在給自己暗示明示,自己竟然遲鈍到一點也沒想起她就是當年那個小女孩。

由此看來,她對自己,根本就不是莫名其妙地徒生好感,也不是大千金因為好奇的接近,更不是像思佳麗那樣故意用曖昧態度去吸引所有人的視線,她根本是因為始終都沒有忘記那個分了半個麵包給她的自己。

“畫中人是你吧?”把鍾天寵拉入畫廊的人忽然開口問。

茶眸茫然望向眼前這個焦急等待答案的人,他該如何回答她?這幅畫的作者又到底是不是澤穎呢?

“呀,真是的,讓你自己去同澤穎說吧。”熱心人一把拉住他衣袖就將他往門口拖。

澤穎?

他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坦然麵對,誰想單單隻是聽人提到這個名字,心跳已經亂成一團。

腦海中劃過她離開前那抹決絕的眼神。

“我想沒這個必要。”他忽然語氣冷淡地拂去那隻抓著自己衣袖的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出現隻會徒惹她勾起不快的回憶罷了。

不明情況的熱心人開始跳腳,“你知不知道?她在念高中時,幾乎每天都會畫一張你的素描。到畢業時,都堆了滿滿一箱子。看在她一直在找你的分上,你多少也該見她一麵吧。”

鍾天寵垂眸不語,拚命壓抑著心中翻騰的波瀾。她怎麼可以這麼傻?怎麼可以在自己完全忘了她的這漫長十年,竟然對自己這樣念念不忘?!

“別想了,由畫廊過去不過五分鍾而已。”熱心人一心邊向門的方向倒退著邊勸解著鍾天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