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寒萼提起裙擺,奔跑在花間小徑:“雲兒,你快點呀!”
“小姐,你跑那麼快幹嘛?才兩天沒見,你急什麼呢!”
“今天是姐姐歸寧之日,可不同於其他日子。再說,我也想看看董慶思究竟什麼樣子。”
雲兒歎息:“小姐,老爺和夫人都站在門口,你怎麼過去呀?”
謝寒萼得意地一笑:“你放心,我們躲在丫環後麵,就沒人會注意了。”
“也是。”雲兒看著她一身粗布衣裳,深表讚同,“瞧您這身打扮。的確是沒人相信您就是謝家二小姐。”
謝寒萼吃吃一笑,遠遠地看見門口一群人,趕忙躡手躡腳地鑽了進去。
“小姐!”巧玉低呼,吃驚地瞪大眼。
“噓!”謝寒萼眨眨眼,擺擺手。
掩住口,巧玉含笑回過身。
謝寒萼踮起腳尖,探頭望去,正好迎上劉秋韻的目光,劉秋韻微歎,唇邊卻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怎麼了?”謝明皺皺眉,輕撫精心修飾的美髯。
“沒什麼。”劉秋韻微笑,示意寒萼躲好。
謝寒萼躲在人群中,看著豪華的馬車緩緩馳來,心中湧起陣陣悲哀:父親就是為了董家的富貴出賣了姐姐一生的幸福,卻忘了再多的富貴榮華也不過是過眼雲煙,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千方百計的追求又有什麼用呢?
頭輛車走下一個粉衣侍女,扶下一華服男子。謝明立刻迎了上去。
謝寒萼卻皺起眉:那粉衣侍女分明是姐姐的陪嫁丫環萍兒。可是,她怎麼不陪著姐姐?
顧不得細看董慶思,她看向從第二輛車下來的少婦。
謝雪蕊著桃紅的羅裙,高挽的雲髻象征著她已由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女變作一個成熟的婦人。精心妝扮過的俏臉上掛著笑容,卻難掩眼中的憂鬱之色。
謝寒萼挑起眉,抽身離去:“雲兒,你把英英和萍兒叫到花園裏,我有事問她們。”
“問什麼?”
“問什麼!你難道沒看出來姐姐有心事?”
雲兒苦起臉,低聲道:“小姐,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不好問人家夫妻間的事吧!”
謝寒萼揚眉,嗔道:“她是我的親姐姐,我不替她操心,誰還會管她呢?”
“這種事,夫人自然會管的。”
“她管?!”謝寒萼冷笑道,“她能管什麼?如果真出了什麼事,她隻會和姐姐抱頭痛哭。好了,你快去叫人。”
雲兒歎息著,終於還是跑開了。
謝寒萼絞著手,一種強烈的不安籠罩心頭。
好一會兒,她聽見腳步聲,驀然回頭,卻吃了一驚。
疾行而來的青衣男子看見寒萼,也不禁怔住了,一時間手足無措,隻能愣在那兒呆呆地看著她。
“程雲華!”謝寒萼咬著牙,怒瞪他,“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程雲華結巴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我隻是想看一眼雪蕊……”
“看一眼?”謝寒萼逼近他:“你有什麼資格再看她?你還敢來看她?姐姐雲英未嫁時,你不敢向爹爹求親;現在她已嫁作他人婦,你倒要來看她一眼!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寒萼……”程雲華近乎呻吟地哀求:“你以為我願意雪蕊嫁給別人嗎?我不過是一個出身寒門的落魄書生罷了,家徒四壁,三餐無著。你叫我怎麼娶她?就算我向謝老爺求親,也隻會被逐出門呀!”
謝寒萼仰起頭,冷冷的注視他:“別再為自己找理由了!你應該知道,就算你隻是個要飯的乞丐。姐姐也會心甘情願地跟著你,但是,你不敢來提親。那是你懦弱!你無能!”
“我……”程雲華痛苦地抬起頭,迎著她譴責的目光,隻能無聲地歎息。
“小姐。呀!程公子!”雲兒掩住口,滿麵驚容。
謝寒萼轉過身,目光落在雲兒身後的黃裳侍女身上:“萍兒怎麼沒來?”
英英咬著唇,清秀的臉上有一絲畏怯:“萍兒……要服侍姑爺,不能來。”
“不能來?!”謝寒萼笑起來,眼中卻有怒意,“她是不能來還是不敢來呀?”
英英目光閃爍,猶豫著不說話,但被謝寒萼一瞪,卻身子一顫,慌亂地道:“她說自己跟著小姐嫁到董家,就是董家的人了。姑爺叫她在身邊侍候,她不能私自來見二小姐!”
“這麼說,她從今以後就不是謝家的人了?”謝寒萼幽幽笑著。轉身看向雲兒,“你聽見了嗎?雲兒,才幾天沒見,就已經有人攀上董家的高枝呢!”
雲兒抿著唇,不敢言語。她心裏很清楚——小姐平日還算和氣,但生起氣來,連老爺都敢頂撞,何況她們這些丫頭呢,她現在插嘴,不是找罵嗎?
“雲兒。”謝寒萼淡淡地道:“你去告訴萍兒,既然她已經成了董家的貴人,不如也把她哥哥嫂嫂一起接去董家享清福吧!也省得他們在謝家吃苦了……你說呢,英英?”
英英看著她含笑的眸,想起爹爹哥哥都是謝家的佃戶,不禁心寒——雖然謝家並非二小姐當家主事,但隻要二小姐一句話,租地隨時都會被收回,她的家人隻能流落街頭,甚至……她絞著手,不敢再想下去。
謝寒萼看看一臉急切的程雲華,淡淡問:“英英,董慶思對我姐姐可好?”
英英一驚,低下頭去。
“她好嗎?你說呀!”程雲華皺起眉,“你為什麼不說話?她不好嗎?董公子對她不好嗎?”
“不!”英英別過頭去,“姑爺對小姐很好,他們兩個很恩愛的。”
“很恩愛?!”謝寒萼冷冷地望著她,淺笑道:“原來董慶思對我姐姐很好嗎?怎麼跟我聽到的不太一樣呢?不知是我聽錯了,還是你說錯了呢?”
“我……”英英喘息著,畏怯地看了謝寒萼一眼,突然跪倒在地,“饒了奴婢吧!小姐,英英以後還要在董家過活呀!”
“如果你不想說,我是不會逼你說的。”謝寒萼淡淡地笑著,卻給英英莫大的壓迫。
看了看謝寒萼冷若冰霜的麵容,英英低泣道:“不,奴婢說……”
“那好!你說董慶思究竟對我姐姐好不好?萍兒又是怎麼回事?”
“姑爺……姑爺在小姐沒過門前就納了一房妾。聽說本是秦淮河畔的歌妓……至於萍兒,她已經被姑爺收了房……”
“收了房!”謝寒萼冷笑,“原來她真的飛上枝頭了!”
“怎麼會這樣?”程雲華痛苦地呻吟著。
謝寒萼冷冷地注視他:“這是你的錯!是你把姐姐推進了火坑的!是你害了姐姐的一生!”
“是我……是我……”程雲華痛苦地捂住臉。
謝寒萼冷冷地看著走近的人,唇角浮上一絲笑意,“萍兒,好久不見了……”
萍兒一怔,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英英,躬身道:“萍兒給二小姐請安了。”
“萍兒,你很好啊!”
“萍兒,萍兒……”萍兒瞅了英英一眼,開始不安起來。
“幾天不見,你好像越來越美啦。”謝寒萼笑著,甜如蜜糖。
萍兒卻覺一陣寒意,不禁陪笑道:“哪裏呀,萍兒若有小姐一半美,也就心滿意足了。”
“是嗎?”謝寒萼笑著,卻突然一巴掌摑在萍兒臉上。
“二小姐!”萍兒驚愕地捂著臉,顫聲道,“萍兒做錯了什麼事?居然勞煩二小姐親自教訓奴婢?”
“怎麼?我不該打你?”謝寒萼冷笑道,“還是你進了董府,攀了高枝,我打不得你?”
萍兒咬著唇,什麼都明白了,索性瞪著謝寒萼冷笑道:“二小姐說的不錯,奴婢已經是董家的人了。做錯了事,要打要罵都該是董家的主子,還輪不到二小姐這謝家的人來管。”
“好!好!你說的不錯。”謝寒萼怒極反笑,“人家都說‘打狗還要看主人’我今天就要打你這反咬主人的狗。看哪個敢攔我!”
萍兒看出勢頭不對,拔腳就跑,還一路尖叫:“打死人了!二小姐要打死人了!救命啊!打死人了!”
謝寒萼柳眉倒豎,俏臉飛紅。甩開拉她的雲兒,追了上去。
“糟了糟了……”雲兒跺著腳,看看發癡似的程雲華,她怨道:“程公子,你還呆著幹嗎?還不快去拉住二小姐!英英,還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