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要過來!”玉簪驚惶地後退,卻跌倒在地。往後挪著身,看著他越過在地上打滾哀嚎的黑衣人,她後悔極了。叫什麼呢?如果黑衣人殺了他可能倒是她的福氣呢!再近一步,藍衫客突然頓住腳步,看一眼玉簪,突然撥身而起,躍上屋脊,轉眼就消失在她的視線裏。籲了口氣,就聽見腳步聲,一驚,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待瞧清了來人才鬆了一口氣。
“七哥,人在這兒呢!”有人停在她身邊,卻沒有開口,“是不是死了?”
沒有!她還沒有死噢,可是,不睜開眼會安全些吧?她微微睜開一條縫。看見一人背對著她長身而立——七阿哥永琮。
“七哥,這人還沒死,好像要說什麼話……”永恩蹲下身看著一臉痛苦的黑衣人。
那人還沒死嗎?千萬不要又說什麼秘密才是,會害死人的。她皺著眉,眼角晃過一抹藍影,心上驚跳,她幾乎可以肯定是那個藍衫客去而複返。該不該提醒他們?該不該?
腦子亂成一鍋粥,身體卻自動撲了出去撞在永琮的身上。同時背上劇痛,人還未落地已先疼暈了過去……
仿佛有人在叫,她卻聽不真切。隻恍惚覺得有人緊緊地抱住她。
“七哥,你沒事吧?”永恩叫了一聲,目光落在七哥懷裏的小太監臉上。
“好眼熟……”心中一動,永琮除去他的帽子,再以衣袖拭去她嘴角上的血跡,“是她!”倒也巧了,怎地偏是她三番五次地出現在他身邊?莫不是……
“七哥,這家夥還沒死,好像要告訴咱們主使者呢!”
揚起眉,永琮收斂心神,淡淡道:“我不想知道。”
“七哥,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是什麼人了?”永恩搔著頭,看著永琮臉上的笑,咕噥了一聲。
永琮一笑,沒有答那話,隻是說:“永恩,你把這小宮女帶回府裏,我先進宮。”
“噫!七哥……喂!我說魯圖爾,你們主子走你倒是留下幫幫忙啊……何勇!”永恩看看被塞進懷裏毫無知覺的女人,大皺眉頭。不是吧!他堂堂皇子,就算是要抱也得抱個美人啊,無端端要他抱個穿太監衣服的小宮女?哼,算這奴才有福啦!抬頭瞪幾個發呆的侍衛,他不由地吼了一聲:“你們都傻了?還不快來幫忙!”
人生就是一場戲。每個人都在扮演不同的角色,勝負的取決不過是看演技的優劣罷了。而在這個大舞台上,每個人的演戲方式都是不同的。
不能說十二弟的戲演得不好。最起碼,一身狼狽,輕傷掛彩,聲淚俱下,論行頭、扮相、神情絕對是遭遇刺客的三兄弟中最逼真的一個。倒是他和六哥,雖然遭遇刺客,卻都是一身整齊,神清氣爽,連根頭發都沒亂。不過想想,要他像十二弟那樣在“三清茶宴”上當著王公重臣的麵做出那種神情……還是算了!
耳中聽著十二弟的哭訴,永琮的目光卻落在那隻竹茶爐上。
那隻竹茶爐,工精料貴又古樸素雅。正是父皇初次南巡訪無錫惠山“聽鬆庵”僧人性海自製的竹茶爐。想來若非當世隻有三隻,便也算不得珍貴了。
他眼中雖看的是茶爐,心思卻不在茶上。父皇素來愛茶,每逢“三清茶宴”必親煮“三清茶”。看看甌中煮沸的雪水,他總有種感覺。父皇要禪位的消息就像剛添的那把鬆實,讓本來就快開的水沸騰起來。而他現在就在這甌中,注定要和他人一起為名利煮個焦頭爛額,體無完膚。或許,到最後,誰也占不到便宜,隻有那個煮茶人才會是最大的得益者。
他淡淡地蹙了蹙眉。是誰說過他皺眉的樣子像父皇?的確有幾分像,隻是少了幾分威儀。可是天下像父皇那樣的人又能有幾個呢?怕是他到了六十歲時早化做了一堆白骨,哪會像父皇這般硬朗得不像個老人,甚至可說老奸巨滑得像隻成精的老狐狸……嘴角勾起一絲笑,這些話若是說出來,怕早定了大不敬之罪殺頭了事,哪還用在這裏勾心鬥角呢?
“梅花色不妖,佛手香且潔。鬆實味芳腴,三品殊清絕。”乾隆吟詩時,永基亦不得不住了口,待上前攙扶,已落了一步。
“看來皇阿瑪已得佳句,胸有成竹了。”十一阿哥永煜生性淡泊,倒是與諸皇子最沒有利害關係和權利之爭的一個。
乾隆笑道:“可惜你們紀師傅不在京裏,三清茶宴失色不少……”轉目看到永基,皺了下眉,“既是受了傷又受了驚,就先回去歇著,傳禦醫給你好好瞧瞧,抓刺客的事就甭惦記了。”
“是,皇阿瑪。”難道是漏了什麼破綻,惹皇阿瑪疑心?恭順的聲音掩不住心虛,永基滿腹狐疑。
永琮卻忍不住好笑。十二弟此番做作雖是掩飾了買凶的事實,實則卻是下下之策。欲成大事者,豈可無“泰山崩於頂而色不變”的沉穩與膽色?這次十二弟真是要被皇阿瑪輕蔑了。
雖然心裏清楚案子交到九門提督,最後終是不了了之,不過也說不定這才是最好的結局。畢竟現在還不到揭底牌、王見王的時候。
那邊吟詩聯句,詩作唱和,風雅閑趣,這頭卻自有人暗中勾搭,竊竊私語……隻見永泰與恭親王、德貝勒幾個笑談風生。永琮不覺微笑,對看過來的永泰微一頷首,笑了笑,再轉過來看麵前的和中堂。這和中堂近日可是頻頻示好,不僅送上漢白美玉為他壓驚,還要送美人到府上要為他紅袖添香,去悶解憂……倒真是體貼得緊。雖然和中堂此人所作所為未必全合他的心意,卻絕對是一大助力。
永琮拿定主意,含笑低應,遠遠飄去的目光更透了幾分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