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1 / 3)

“爺,小心……”

“侍衛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其實,那湯也不錯……”上次她偷喝了那麼一口,味道不錯啊!

“爺,燙嗎?奴婢真是該死,怎麼竟忘了加涼水呢?”

“張總管,這幾朵花漂亮吧?我花了一上午的時間修剪呢!”

“花是很漂亮……可是你該伺候的好像是爺而不是伺候這些個花吧?”

“……”

“呀!奴婢不是故意睡著的……這燈怎麼會熄了呢?呀呀……奴婢這就去關窗,保證風不會再吹進來的。”

“你到底有沒有用啊?一點小事也做不好,你還當什麼丫鬟啊!”

“爺,奴婢是無心的……”

“爺,奴婢該死……”

“爺,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頭一次,永琮不得不懷疑自己的判斷可能出了錯。怎麼看,那個常常發呆,莫名其妙做錯事的宮女都不像是探子呢!想想,要是他是六哥,也不會用這麼個人吧?她或許真該慶幸自己一直守在西苑而沒跟過哪個主子,就她這樣的奴才早八百年就杖責至死了。

回頭細想,甚至要懷疑那天救了他的人究竟是不是眼前的這個女人。相形之下,那個綠兒都比她更像個樣子。

“玉簪!”他叫一聲,笑著看她驚跳而起,又是一副受了驚嚇的表情。真是白浪費了心思在她身上,結果一點用處都沒有。

“聽說昨兒個側福晉召你過去問了很久的話啊?”似乎是漫不經心,卻將她一臉的心虛看在眼裏,記在心上。

“回爺……”她的語氣心驚肉跳的,“福晉隻是教奴婢如何服侍好爺的起居……”心虛!可是她真的沒說什麼啊!雖然福晉逼得緊,但她隻是透露一點點七阿哥和美人下棋、賞花、飲酒這樣的小事,至於那些個夜宿香閨的大事,她可一點都沒說。

“是嗎?爺還不知道蘭兒還會侍候人呢!說說,側福晉都教你什麼了?”拋開手中的書卷,永琮還真有了興趣。

“這個,就是……對了!福晉告訴我爺您是不吃羊肉的,還有爺看書的時候要靜,誰求見都不見的,還有晚上看書寫字的時候要勤挑燈芯,還有還有爺身上的玉是很重要的,一定要仔細收好了……還有,還有……”還要說些什麼啊?

眯起了一雙笑眼,永琮笑著打斷她,“這些都是側福晉告訴你的?”夫妻三年,怕是蘭馨從不知他是不吃羊肉的吧?更別說侍候他看書寫字。就算是同床共寢,也從不曾讓她親手服侍。就連他身上的玉是他額娘留給他有著特別的意義這些事,蘭馨也從不知道……一個格格,哪裏懂得這般細心待一個人呢?

“是——是福晉教的。”聲音在他的注視下越來越小。永琮笑笑,起身背對著她。她慌忙取了衣服上前侍候他更衣。冷不防地,永琮抓住她的手臂。一雙黑眸牢牢地鎖住她,“我有沒有告訴你,在這棟房子裏你的主子隻有一個!”不管是惡意還是善意,他不喜歡有人對他說謊。尤其——是她!

永琮神思一恍,為那個“尤其”而好笑。撒了手,看見她不安的神情,他唇邊露了一絲笑,“若閑著沒事就到園子裏逛逛,要不就和綠兒一樣多向張總管討教府裏的事情。”

“咦!”這像是爺說的話嗎?還是又是另有深意?玉簪皺著眉,看著永琮的背影,還沒從他剛才的話裏醒過神來又陷入不解。

其實她是有些怕爺的。那樣溫和的笑卻讓人猜不透心思。連帶著讓她對爺說的話都得三思再三思,生怕沒聽出什麼弦外之音來。

隨手折了枝柳枝兒,扯片嫩黃的柳芽放進嘴裏,微澀的清香溢滿齒頰。

三月天,原該是和這春風一樣飛揚的心卻滿是煩躁不安。她知道這些天綠兒和張總管走得很近,像和中堂送來的美人這樣的事兒都是綠兒打聽出來的。

“巴結上總管總是好處多多,最起碼幫著你打聽出情敵的底細啦!”情敵?綠兒說這話時惹她白眼。壓根就沒得比的又怎麼做得上一個“敵”呢?頓了下,玉簪的笑比嘴裏的柳葉還澀。怎麼會存了“比”的心呢?難道她心裏還是真的存了那樣的心思?

像這位沐婉雲姑娘就是和中堂送來的美人之一,雖說容貌不及側福晉。但性情溫婉和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就連對她們這些下人都有禮得很。玉簪最喜歡的是她閑淡的笑,真和她的名字一樣——天邊飄過的白雲,好像沐姑娘念的詩,哪像她的名字。

找不到綠兒,玉簪就蹲在湖邊。雖說是初春沒什麼好瞧的,但聽聽琴聲也是不錯的。嫋嫋琴音,隔水傳來,再襯著水榭園林,更是一種享受。難怪皇帝特別喜歡承德避暑山莊如意洲的一片雲劇樓。她還記得姑姑曾念過萬歲爺的兩句詩。好像是什麼“白雲一片才生岫,瞥眼岫雲一片成。”吧?可惜她這輩子也沒那個福氣上“一片雲”聽戲。

不知何時琴聲竟歇,她抬頭才發現沐姑娘的貼身侍女站在她麵前,“玉簪姐姐,我家小姐請你過去。”

“咦?”遙望沐婉雲微笑頷首,就是不想去也不好推辭。隻好緊走幾步上前,“沐姑娘的琴彈得真好聽。”

她的讚美隻是讓沐婉雲客氣地點頭,“早就想和玉簪姐姐說說話,可惜一直沒有這個機會。”

“一個奴婢哪受得起姑娘這樣稱呼呢。”是啊!她真的是老了,就算是奴婢也是個老丫鬟嘍。

“怎麼會呢!姐姐是爺身邊的人,咱們理應多親近親近才是……對了,幾天未見七爺,他,可還好?是不是都在燕姐姐那兒?”

她們是不是都誤會啦?她這個丫鬟真的不是像她們想象中的那麼得寵。主子的事她又怎麼會清楚呢?那抹淡淡的笑看在眼裏,似乎沒那麼順眼了。這位沐姑娘和她們爺還真是像——一樣的笑。

“主子不常在家,玉簪也不知道爺到底會……”

“是嗎?”聲音冷淡了幾分,指尖挑動琴弦,帶出一絲嘲弄,“聽說側福晉也很寵你,常常召你閑聊啊?”

“福晉隻是問問爺的起居飲食罷了。”是不是人和人相處都是這樣?以前待在西苑裏可沒覺得這麼累。

玉簪覺得自己快要被這些主子逼瘋了。好容易逮著綠兒的影,就忙著抱怨。

“有什麼好抱怨的?人家不找你打聽難道要找咱們這些個不得寵的小丫鬟問嗎?”

“綠兒,怎麼連你都說這種話?我何曾得寵了?不過是讓人使喚的丫頭,哪來的寵不寵的……”

綠兒頓了下,折好被子轉過頭看她,“你這樣叫不得寵,那我和蘋兒她們幾個連書房的門都進不去,那咱們又算什麼?”

“書房有什麼了不得了,還不是一堆翻都翻不完的爛紙頭!”

“那就表示爺他很信任你啊!”綠兒看著她,忽然酸溜溜地來了一句,“說不定過不了多久,你就成了咱們的主子呢!”

“你——”瞪著她,玉簪又氣又怒卻說不出話來。到底什麼時候綠兒和她這麼生分了?“咱們”?難道她竟已被排擠出她的圈子了嗎?

目光一閃,看她默聲不吭地坐在椅上。綠兒忽然慢吞吞地說道:“你不喜歡爺嗎?”

“我……我不知道!哪個女人不是想嫁個好丈夫,舒舒服服地過下半輩子呢?咱們是姐妹,沒有秘密。坦白地說,爺那樣的男人隻要是個女人都會喜歡,可是再怎麼想也不過是個夢啊!”不過是一場夢,是的,沒錯。像她這樣的女人,憑什麼去做夢呢?她不配啊!在爺身邊的可以是雍容華貴,身份高貴的福晉;可以是清婉脫俗的沐姑娘;也可以是豔麗嬌媚的燕姑娘;但絕不會是她這個一無是處的醜女人……

一口茶噴在玉簪身上,永恩禁不住抱怨:“我說玉簪,你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要說到這泡茶,你可還真該向七哥以前的丫頭學學。對了,你從前的那個丫頭叫什麼來著,回頭叫她教教玉簪這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