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吟吟地看著綠豆因為委屈而鼓起的香腮,那大胡子酸掌櫃的目光輕輕地睇向那頭正掩嘴偷笑的店小二甲,與亂雜的大胡子有些不對稱的俊氣天字眉不禁挑了挑,這才轉回來,繼續與新客們的話題:“這可怎麼得了啊,大當家,那采花賊真的又來到京師了嗎?這可是皇帝老子的腳下啊!”
“這不,所以我們就是專程為了那采花賊來的啊!”
被稱為大當家的男人豪氣地一拍桌子,嚇得一邊正在招呼的綠豆險些把熱水潑到了那大當家的手臂。被那大胡子酸掌櫃一瞪,她連忙低著頭,在桌上擦呀擦的,收起方才的心不在焉,悄悄地凝聽著。
非語決要來這邊的話,是不是青萍也會出現?
她的一顆心“嘭嗵嘭嗵”地直興奮,隻要青萍來了,她就可以脫離苦海了哎!
而那位大當家也不辜負她的期望,拍桌而起後豪氣萬丈地對著寥寥無幾的客人們吼叫道:“各位放心,這碎劍門的大叛徒,人人得而誅之的采花賊非語決,今天晚上就看老夫如何把他給收拾了!”
說罷,徑自亮出兵器,大大的刀照著很肉很肉的臉,見沒有人理他,便用眼神命令手下們配合鼓掌。
頓時,小小的客棧內刺耳的掌聲久久不停。
而已經轉過身去的綠豆,一雙眼睛異常靈活地轉動著。
對了,她怎麼就隻知道夜深人靜去偷她的玉豆兒,卻沒有想過可以在月黑風高之時偷偷開溜呢?而且,她還要去通知青萍,既然非語決是自家姐妹的未來夫君,也是她要關心的人了!
心裏有了決定後,即使是做不甘願的活,綠豆也做得分外的靈活了起來。
角落裏,看著她活潑的身影,異樣的精神奕奕的模樣,大胡子掌櫃下意識地搖著手裏的算盤,唇上盡是柔和的弧度,直到——某人走近,以不懷好意的目光睇過來。
“別老是欺負她。”
看著來人,大胡子掌櫃邊說邊打了個嗬欠。
“到底是誰老是欺負她?”
對方沉默了一下,才用奇怪的口吻說道:“你忽然把這來曆不明的小家夥留下來,會壞了大事的,本以為你隻是一時興起,誰知道你居然把她留下來超過三天……別忘記了你我隱藏身份在這裏,可不是為了好玩賺錢的,皇帝隻給了你我半年期限!”
大胡子酸掌櫃像是考慮片刻,才道:“有什麼關係,我總得給自己找些娛樂的。”
“你別再任性了!今晚之前一定要把她送走!”
“行了,你倒是別露出馬腳來!”
發現綠豆狐疑地看過來這邊,大胡子酸掌櫃說罷,徑自打著嗬欠離開,身影錯開,隻見角落裏,店小二阿甲正用那雙過於尖銳的眸子瞪過來。
果然不是錯覺啊……
自從她淪落為店小二後,老是覺得這店小二阿甲以奇怪的目光瞪她。
“看什麼看!去後院洗碗碟去吧!”
被店小二阿甲如此一喝,那頭的大胡子假裝沒聽到,而店小二甲已經自動自發地撿起她剛才弄翻一地的包袱上樓去了,她撓撓頭,隻好也隨遇而安地走進後院。
不過,心裏還是疑惑。
想她綠豆,自幼可愛無敵,每個人看到她都喜歡捏她臉珠子,小時候,經常出現在“天下第一美人”身邊,很是沉默的麵具叔叔也特別喜歡抱著她這裏去那裏晃的,再有,就是與她一同長大相親相愛的六位姐妹……不對,她們最壞了!每次一起修煉新武藝時老愛拿同情的眼光看她,看著她修煉輕功時摔得很慘時更會忍不住抱腹大笑!
“是不是覺得老被欺負,很不可思議啊?”
聽到那大胡子的聲音,綠豆猛然一頓,抬頭,隻見那大胡子撩起長袍,昂長的七尺之軀竟跟她擠一塊小小的板凳,一個踉蹌地,害她幾乎被擠了出去!
“走開啦,人家在要洗碗碟!”
她懷疑,這家夥會讀心術,不然怎麼會在她想事情想得入迷的時候插話?
“你確定?但是啊,讓一個手殘廢的人來洗碗,我這個當掌櫃的是不是太刻薄了?”
斜眼,他什麼時候不刻薄來著?但,她實在好奇,他是怎麼知道她的手受了傷的呢?
“胡說!我的手哪有殘廢啊?”
“剛剛摔下來的時候擦傷的,不是嗎?”
咦?他有看到嗎?
“才沒有,你看錯了。”
“剛剛你沏茶的時候,一直避免碰到手心,笨拙得跟什麼似的,我再看不見不是瞎了嗎?”
正要插入水裏的雙手,猛地被一抓,綠豆意外地看著大胡子酸掌櫃把她的一雙小手端在手心裏看,那目光怪怪的,她直覺想把手抽回,卻被他一記眼神給製住了。
但怪了,明明沒有搖算盤,她幹嗎怕他?難不成是被欺負習慣了?
“你似乎很習慣被欺負?”
猛地聽見他這麼說,她有點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
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理解他所說的是什麼,他不禁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習慣被人欺負、習慣性地走神……真讓人懷疑,你是走了哪門子的好運,竟能長那麼大?”
不知道這算不算故意找茬?
才考慮著是否要反駁,反駁後會不會被克扣工錢,竟見他雞婆地檢查自己的手,霎時,隻感到寒毛直豎。
而他,沒好氣地抬了抬懶懶的眼簾,彎身,伸手拿起了什麼來,她偷偷一看,這才看到他手邊有一個小小的木匣子,隻見他,從裏麵取出了小巧的瓶子,拔了塞子,以一種奇怪的目光看過來,她下意識地把手收到了背後,卻被他眼明手快地抓住,並開始細細地為她上起藥來。
頭皮又是一陣發麻。
看著那滿臉的大胡子,還真是沒有辦法揣摩他在想什麼呢!
才這般胡思亂想著,擦傷了掌心的小手已經被他用幹淨的紗布給纏了個穩妥。
“你……喂,掌櫃,你這樣幫我包紮,我怎麼洗碗?”
一邊看著他把藥收回木匣子,她一邊沒好氣地嚷了起來,孰料,他一轉身就是給她一記爆栗子。
“我洗了還不成?”
他挑眉,然後當著她的麵彎下身去,雙手往盛著一大堆碗碟的木盆裏一放,竟真的開始洗刷起來!而她,詫異地坐在他的旁邊,除了眨眼還是眨眼。不經意地瞄到自己被包紮得意外漂亮的雙手,好看的眉毛因為想不通他的用意而打起了結來。
她,討厭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一如莫名其妙地淪為店小二被他支使被他要挾著克扣工錢時一般。而那皺皺的眉心,孩子氣嘟起的小嘴,因抓不著邊際而懊惱的表情,惹得身邊的他,在她看不到的角度裏深深地笑了。
“對了。”
雖然是那種臭屁得很欠揍的語調,但他的話卻令她喜出望外地瞪圓了眼,“店裏沒米了,你去拿了木頭車去買吧!”
這……
分明是天助她也!
方才,她還一直在懊惱著不知道要如何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離開這破客棧!
“不過……”
他突然回頭,瞄了瞄她的手,“你的手都受傷了,讓你去似乎……還是我去算了。”
那語調裏的惋惜,帶著根本掩藏不住的幸災樂禍。
“不,我去!”
不理會他錯愕的目光,她直跳了起來,一溜煙地衝進不遠處的廚房裏,吃力地推出了顯得破爛的木頭車,“我這就去!”
風風火火地,說完就跑。
所以,才沒有注意到大胡子掌櫃衝著她的背影吐舌頭做鬼臉。
隻是,當真的完全看不到她的身影之後,他的心卻忽然覺得很不是滋味。
有必要這麼著急著逃離他嗎?
“我剛剛一直在考慮,該用什麼辦法幫你把她趕跑呢!”
忽然一個聲音在暗處響起,他微愣,卻是笑,“你不覺得她是自己逃跑的嗎?”
“你該不會真的喜歡上那個小丫頭吧?”
肩膀被拍了拍,他這才回過頭來,迎視著化身店小二阿甲的同伴那對試探的眼,終於失笑,“無衣,我說過了,隻不過是遇上了一件玩具……”
“我就是要你記住你說過的話。”
“……”
他錯愕地笑了,“你是在套我的話?”
“我是。”
“好了,快別說了,還要準備今晚的事情。”
他丟下沒洗幹淨的碗,擦了擦手,與被叫做無衣的店小二一同走向可以看到內堂的窗邊,隻見內堂裏,那個新投棧的大胡子大當家正和兩桌兄弟喝得麵紅耳赤。
“查過了嗎?真是他嗎?”
無衣唇邊歪出一道冷笑,“已經叫阿武探過他們的底細了,那個掛著大胡子的大當家,江湖外號洪天寶,因為天生神力,又有了個名號——洪四虎,聽說曾經單人匹馬徒手殺過一隻大老虎。他就是半個月前攔路搶劫了陸大人官印,殺了陸大人一家十餘口的其中一人,當時留在現場的碎石上的手指印,就是他的。”
“確定?”
那聲音有點冷了。
“確定。”
“吩咐其他人按計劃進行。”
“打算怎麼做?”
“既然是血債,那就……”
話沒有再說下去,大胡子掌櫃轉身走入了店裏,隻留他的同伴在原地深思著那句未完的話。
既然是血債,那就血還吧!
血債豈能不血還呢?
隻是,那一眼的絕情卻讓無衣錯愕了,明明他一直都是這樣無情的,為什麼現在再看到這個無情的他時自己會覺得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