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情挑(1 / 3)

宮天下(青鳥)

漫天飛雪中,一座漢白玉雕刻而成的墳墓孤獨地矗立著,距離墳墓東側百米遠的光景隱約可見威嚴壯觀的琉璃宮牆,墓碑被鵝毛般的大雪層層覆蓋,看不清墳墓主人的名諱,猶如墓碑前站立著的兩個女子一樣,任風雪吹拂過冰冷的臉頰,仿佛天地萬物都已經寂滅。

大雪無聲紛飛,雪片落在了顧新顏的眼睫上,她下意識地伸手撣去雪片,此時的她才感覺到自己手指已然僵硬冰冷,一股隱隱的刺痛直達心底,讓她幾乎不能呼吸。

“小姐,回去吧!再這樣下去你會凍出病來的。”丫鬟如煙擔憂地看著顧新顏,替她攏緊白色的狐裘披風。

“如煙,你就讓我再呆會兒,隻要一會兒就好,我有幾句心裏話要和誌哥哥說,說完了我就跟你回去。”顧新顏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壓抑許久的哀傷之色,她緩緩地蹲下身去,用凍紅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拂去墓碑上的雪,深情地撫摸著墓碑上鐫刻的名字,一行清淚無聲地滑落她的臉頰。

站在一旁看著顧新顏淒美的動作,如煙眼眶一熱,眼圈兒跟著也紅了,想著顧新顏最近經曆的一切,如煙再也不忍看下去,轉身飛奔到遠處,她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在小姐麵前哭出聲來,免得小姐更加傷心難過。

雪漸漸停了,隨著最後一點殘雪在顧新顏手中飄落,墓碑上清晰地浮現出一行黑字:毓慶皇朝太子宇文誌之墓。

往事曆曆如在眼前,年幼的宇文誌拉著她的手繞過宮中的回廊,一起放飛美麗的紙鳶;冊封太子那日宇文誌信誓旦旦地握住她的小手,許下非卿不娶的承諾;在前往征討突厥的路上,宇文誌笑著安慰前去送行的她,讓她安心等他班師回朝,沒曾想這是她和他最後一次見麵,她沒有等到凱旋歸來的他,卻等來了一具紫檀木的冰冷棺柩。

曾經,她想追隨宇文誌而去,可是爹爹膝下隻有她一個女兒,她怎麼忍心丟下風燭殘年的爹爹和宇文誌共赴黃泉呢?

顧新顏緩緩地從懷裏摸索出一塊折疊齊整的絲帕,絲帕上原本繡著鴛鴦戲水的美好圖案,如今卻被一行觸目驚心的血字毀壞無疑,她不解宇文誌為什麼要在她送給他的定情信物上留下血書,而令她更為困惑的是,宇文誌的血書隻有一行殘缺不全的詩:誌當存高……接下來的遠字隻描了一半,連走之底都沒來得及寫,因為這塊匪夷所思的血字絲帕,她苟延殘喘至今,希冀著宇文誌靈下有知可以托夢給自己,告訴自己絲帕上血字的真正用意。

可是宇文誌下葬已經一月之久,雖然她時常噩夢連連,卻一次也沒夢到過宇文誌,仿佛一陣虛無的風,他輕輕地劃過她的生命,了無痕跡!

宇文誌一死,太子之位空懸,聖上痛失愛子,一病不起,毓慶皇朝猶如失去擎天柱,搖搖欲墜,整個朝野上下亂成了一鍋粥。

朝臣們擔心的是自己未來的前程,聖上自顧不暇,而宇文誌的兄弟們更是摩拳擦掌,覬覦著儲君之位,誰真正為宇文誌的死傷心難過?就連爹爹顧淵也一再提醒她,不要再到宇文誌的墳前祭拜上香,以免惹來閑言閑語。

想當初爹爹費盡心思討好宇文誌,憑借宇文誌對她的感情一路平步青雲,這才坐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之位,而今宇文誌戰死沙場,二皇子宇文遠和三皇子宇文齊自然成為太子的後備人選,眼看聖上病勢日漸沉重,所剩時日已然無多,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仰人鼻息的臣子哪一個不早早未雨綢繆?良禽擇木而棲,猶如賭徒,為了保住自己尊崇的地位,爹爹根本不理會她心中的淒苦彷徨,準備把自己作為籌碼獻給有可能龍飛九五的二皇子宇文遠或者三皇子宇文齊。

對於宇文誌這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顧新顏所知甚少,無意中曾聽宇文誌提及,論文韜武略,二皇子宇文遠遠勝嚴謹斯文的三皇子宇文齊;論心機城府,倨傲自負的宇文遠卻遠遠比不上八麵玲瓏的三皇子宇文齊!因為不是皇儲人選,宇文遠和宇文齊早早就遠離京城,搬到各自的封地居住,所以對於顧新顏來說,宇文遠和宇文齊基本上就是兩個陌生人。

而今天,這兩位皇子不約而同地前來宰相府登門造訪,意圖自然再明顯不過,隻為謀求朝中重臣的鼎力相助,而爹爹自然不會放過攀龍附鳳的機會,到時候自己就要像貨物一樣被爹爹和兩位皇子用來交換權力了。

但是爹爹一意孤行,不容她置喙,她不得不謊稱身體不適偷偷溜出了相府,到宇文誌墓前來祭拜,想著從今往後自己和宇文誌天人永隔,再無相見之期,忍不住悲從中來。

“誌哥哥,每次我傷心難過的時候你都會唱小曲兒逗我開心,今天就讓我來為誌哥哥唱上一曲吧!”顧新顏強自隱忍心中悲苦,拭去臉上的淚痕,輕聲吟唱起來,“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送迎。爭忍有離情?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頭潮已平……”

唱到最後兩句時,顧新顏已然喉頭哽咽,泣不成聲。

“林和靖尚有梅妻鶴子相伴,而誌太子卻是孤身上路,枉死九泉,可悲可歎!”正當顧新顏傷心欲絕之時一個身材頎長的青年男子驀然出現在她的身側,低聲歎息。

“枉死九泉?”顧新顏驚愕地抬頭望向來人,隻見他頭戴紫金冠,身穿月白色織錦袍服,眉眼之間流動的神情竟和宇文誌非常相似,讓她不自覺地有些怔忡。

“聽說誌太子從小就熟讀兵法,智勇過人,能騎善射,十五歲就領軍擊退西夏來犯之師,十七歲親率王師一舉平定翼王之亂,突厥兵雖然驍勇善戰,但是以誌太子的謀略,又豈會將區區的突厥放在眼裏,更遑論戰死沙場,小姐不覺得這其中有蹊蹺嗎?”男子無視顧新顏越來越狐疑的神色,徑自侃侃而談,“誌太子為國捐軀,到頭來也就孤墳一座而已,聖上煩惱著另立太子的事,大臣們也隻顧著為自己的將來打算,誌太子的兄弟們更是暗中較勁,覬覦著儲君之位,誰還記得誌太子的豐功偉績、憑吊他無處可去的冤魂?”

男子先是一句枉死,接著又來一句冤魂,聽得顧新顏心驚肉跳,來人到底是誰?看他的衣著打扮非富即貴,舉手投足更是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霸氣,再看他俊美無儔的側臉,她的心閃過一絲狂喜,莫非宇文誌終於感受到她的痛苦迷惘,此刻特來托夢給她?

“誌哥哥……”顧新顏癡癡地凝望著男子玉樹臨風般的身影,禁不住潸然淚下,“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不是說好了要不離不棄、白頭偕老的嗎?你走了,留新顏一個人苟活於塵世,讓新顏情何以堪?”

“小姐認錯人了,我不是誌太子,我是誌太子的……一個故友。”男子有些震動地看著顧新顏涕淚交流的臉,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若有所思的光影,隨即轉過頭麵向宇文誌的墓碑,感慨地說,“我隻是見小姐對誌太子情深意重,所以一時唐突,出言無狀,還請小姐見諒,所謂患難見真情,我想誌太子有小姐這樣的紅顏知己也不枉來這紅塵俗世走一遭了。”

“你……不是誌哥哥……”顧新顏恍然回神,她怔怔地望著男子比宇文誌冷峻的臉部線條,失望地歎了口氣,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絲帕,“你說誌太子枉死九泉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也隻是道聽途說,作不得真的,也許隻是我胡亂臆測吧!總覺得誌太子的死不像表麵上的那麼簡單。”男子邊說邊惋惜地搖了搖頭,歎道,“逝者已矣,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看來太子之位非二皇子宇文遠莫屬了。”

男子的話猶如醍醐灌頂,讓顧新顏混沌的腦中一片清明,她怎麼沒有想到宇文誌的死也許和儲位之爭有關?誌哥哥一向有勇有謀,出征突厥雖然是情勢所逼,但他躊躇滿誌,一心要為毓慶皇朝再建奇功,他要她安心等他凱旋回來,並且信誓旦旦地向她承諾,他班師回朝之日就是他和她共結連理的大喜日子,言出必行的他從來沒有讓她失望過,可是這一次他為什麼沒能實現對她的承諾?是命運捉弄還是另有隱情?

宇文誌一死,太子之位就空懸,而最有希望問鼎儲位的不是二皇子宇文遠就是三皇子宇文齊,難道是二皇子宇文遠圖謀不軌、暗中害死了自己的兄長宇文誌?為什麼聽這個男子的口氣,謀害宇文誌的是二皇子宇文遠而非三皇子宇文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