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的喜字,大紅的喜服,大紅的蓋頭,深深刺痛了顧新顏的雙眼,命運何其殘忍,兜兜轉轉,她還是得和那隻狡猾殘忍的狐狸同床共枕!柔荑摸了摸袖管內早已準備好的剪刀,顧新顏的唇角泛起一絲淒涼的笑意,既然一切都是天意,那麼就魚死網破吧,誌哥哥,你等我!
如煙欲言又止地望著小姐平靜無波的美豔臉龐,替她戴上金光閃閃的鳳冠。
府外傳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宇文遠的迎親隊伍到了,如煙連忙把大紅喜帕蓋到顧新顏的頭上,一旁的喜娘霎時歡天喜地地過來攙起顧新顏走出閨房,如煙不敢落後,三步並作兩步,從另一邊挽住顧新顏的手肘。
在如煙和喜娘的攙扶下,拜別了喜極而泣的顧淵,顧新顏舉步跨進大紅花轎,剛一落座,喜慶的鼓樂就驚天動地地響了起來,耳邊傳來人們的豔羨讚歎之聲。
“好俊的二皇子,顧小姐真是天生好命,嫁得如此如意郎君!”
“就是就是,要是我女兒也有這樣的福氣就好了!”
……
好福氣?如意郎君?顧新顏不由在心中慘然苦笑,今夜她就要和宇文遠玉石俱焚、同歸於盡,不知道宇文遠臨死前會是怎樣的表情?
花轎左側,宇文遠誌得意滿地騎在白色駿馬上,一身吉服襯得他容光煥發、器宇軒昂,興高采烈地整理好胸前的紅繡球,麵對道路兩旁看熱鬧的男女老幼,他情不自禁地露出喜悅的笑容,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如今他離太子之位隻有一步之遙,還機緣巧合地一舉抱得美人歸,怎不讓他喜上眉梢?
迎親隊伍轆轆而行,一路浩浩蕩蕩進了皇城,陽光下永昌宮山茶花爭相競豔,含苞待放,文武百官早早靜候在那裏準備觀禮,就連大病初愈的聖上也在近侍太監的攙扶下駕臨永昌宮,接受新人的朝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當司禮官洪亮地唱起“禮成”兩字時喜慶的氣氛達到了高潮。
宇文遠深情款款地望著紅綢帶那頭身穿大紅喜服的顧新顏,想象著紅蓋頭下那張傾國傾城的絕世容顏,他喜不自勝地揚起了濃眉,迫不及待地往布置一新的新房大步走去。
“哎呀,二皇子,您悠著點兒,二王妃三寸金蓮,可比不得二皇子龍行虎步。”喜娘失笑地提醒有些忘乎所以的宇文遠。
輕輕地嗯了一聲,宇文遠頓時紅了俊臉,放慢了腳步。
看著宇文遠眼中含情脈脈的光影,如煙心裏一直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了地,雖然宇文遠不能和宇文誌相提並論,但是看得出他對小姐是真情真意,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隻要假以時日,小姐的心總有一天會被宇文遠的真情所感動,到時琴瑟和諧、舉案齊眉,盡享美滿幸福,宇文誌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直到顧新顏在紫檀木的喜床上坐定,宇文遠還沉浸在漫無邊際的幻想中,目光牢牢地鎖在顧新顏頭頂的紅蓋頭上久久不肯移開。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不知不覺間他對顧新顏的在意早已偏離最初的動機,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一遇到這聰慧過人的女子他就莫明其妙亂了陣腳,差點讓三皇弟捷足先登,幸好他及時使出殺手鐧,才得以和她結為秦晉之好。
“二皇子放心,小姐這裏有奴婢照顧,二皇子還是快去前廳給聖上和文武百官敬酒吧!”見宇文遠一雙眼睛始終不離小姐左右,如煙忍俊不禁地說道。
哎喲!自己真是昏頭了,居然忘了父皇和文武百官目下都在永昌宮,他這個新郎官怎麼可以貪戀美色、中途退場呢?
宇文遠如夢初醒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和顏悅色地對如煙點了點頭,然後溫柔地在顧新顏耳邊輕聲說道:“愛妃,我先去敬酒,稍後就來陪愛妃。”
愛妃兩字聽得顧新顏毛骨悚然,巴不得宇文遠走得越遠越好,她也好靜下心來,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接下來的對策。
宇文遠一步一回頭地走了,喜娘和其他宮婢們也紛紛忙著打點接下來的合巹事宜,新房內頓時隻剩下如煙和顧新顏主仆二人。
顧新顏內心天人交戰,她思慮再三,終是不忍連累如煙,不得不掀了蓋頭,緊緊抓住如煙的手,將一封火漆封蠟的書信塞到她手心裏。
“如煙,萬一我遭逢什麼不測,你千萬不要顧慮我,馬上趁亂溜出皇宮,趕回宰相府,帶爹爹一起快馬離開京城,永遠不許回來,知道嗎?這是我寫給爹爹的書信,他看後自然明白其中利害。”
如煙愣愣地握著手中的書信,兩眼疑惑地望著一臉決絕的顧新顏,急得連聲音都變了。“小姐,你千萬不要做傻事嚇奴婢嗬!今天是你和二皇子的好日子,奴婢看得出來二皇子是真心喜歡小姐的,誌太子已經撒手人寰,一切都是天意,小姐就不要再耿耿於懷了。”
深知小姐對故世的誌太子情深意重,所以如煙單純地以為小姐是為了顧全貞節而意欲輕賤自己的性命,她哪裏知道顧新顏心裏卻是抱著和宇文遠同歸於盡的念頭?
“如果你還將我當小姐,一切就照我的吩咐做。”顧新顏斬釘截鐵地說。
如煙欲待再說,隻見喜娘領著一幹宮婢太監端著撒床用的各色蜜餞果子絡繹走了進來,放在一旁的茶幾上。
察覺有人進來,顧新顏連忙重新蓋上紅蓋頭。
紅燭高燒,滿室都是喜氣洋洋的氣氛,但如煙的心頭卻像灌滿了沉沉的鉛,擔憂地望著喜床上正襟危坐的小姐,眼睛裏忍不住浮起一片霧水。
喜娘看到傻站在一邊的如煙,發覺她神色有異,因為她是顧新顏帶來的陪嫁丫鬟,當然不敢怠慢,忙關切地說道:“姑娘你怎麼啦?不舒服的話就先下去歇息片刻,王妃這裏有我們呢!”
“我沒事,我要陪著我家小姐。”如煙的頭搖得像撥浪鼓,生怕自己一走,小姐就做傻事。
“哎呀,你這傻孩子,怎麼還一口一個小姐的?從今往後得改口叫二王妃了,二王妃和二皇子夫唱婦隨、恩恩愛愛,你呀盡管放心好了。”喜娘舌綻蓮花,滔滔不絕,說得如煙一愣一愣的。
旁邊的宮婢太監聽了喜娘的話都忍不住掩嘴偷笑,但是如煙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一個時辰後,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早有小太監候在門口,見宇文遠醉醺醺地由一幫太監攙扶著走過來,忙探頭到新房內,示意眾人做好準備,迎接新郎官。
宇文遠一跨進新房,喜娘就帶著眾人向他道喜。
“奴婢恭喜二皇子,恭祝二皇子和二王妃琴瑟和諧、白頭到老!”
宇文遠聽到吉利話很是高興,連連點頭,雖然刻意推掉了諸多文武百官的勸酒,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今天是自己和顧新顏的大喜之日,他的心也像酒醉了一樣興奮得有些控製不住跳動的節奏,嘴上假意含糊不清地道:“說得……好,人人……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