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內,冷氣機的溫度開得恰恰好。範弘書正伏案審閱一份文件,身旁有咖啡伴著。這樣的午後,舒適又愜意。
這時,敲門聲篤篤響起。衣衫筆挺、妝容精致的女秘書走了進來,手裏捧著一束雪白海芋,表情有幾分尷尬,“老板,今天又有一位小姐送花給你。”
哦?範弘書略感有趣地挑起眉。回國之後,他不斷收到匿名者送來的鮮花。這已經是這星期以來的第四束了。
待秘書走後,他抽出花中卡片,隻見上麵是幹淨秀氣的女性筆跡:想見你的我。
“想見你的我”?莫名其妙的五字組合,看起來似乎是某個躲在暗處默默愛慕他的女子所為。隻是,這女子也恁地特別,用這種別出心裁的方法示愛,卻又矛盾的不留下聯絡方式。
如果她的目的是想借此引起他的注意,那麼她成功了。他承認,他的確被這項特別的舉動勾起了好奇之心。他很想知道她是誰。
這時,案前電話響了起來。他順手接起,那端響起女秘書程式化的嗓音:“老板,有一位姓水的小姐上來找您,她自稱是您的朋友。我要她在會客室等可以嗎?”
“姓水是嗎?”聽到這個字眼,他嘴角上揚,彎出一個柔和的笑弧,“你讓她直接進來吧,替她泡杯咖啡,要正點的。她家是開咖啡店的,不要讓她小瞧了我們‘千煌’首席秘書的手藝哦。”他半真半假地開著玩笑。
在門被推開以前,他迅速地將那花束拋入腳邊的廢紙簍裏,卻將那張泛著女性馨香的小卡片揣進了西裝口袋。
水清淺踏著有幾分局促的步伐走進辦公室。不愧是國際大公司,辦公室內寬敞明亮,裝潢得很是優雅氣派。空氣中有淡淡的花香,這多多少少衝淡了她的緊張之感,令她放鬆了些許。
範弘書自辦公桌後站起身來,微笑著向她伸出手,“水小姐,歡迎你來。”
“哦。”她傻傻地伸出手與他交握,覺得渾身上下不自在極了。他現在是在會見客戶嗎?為什麼總要用這種客套的口吻對她說話?
範弘書陪著她來到會客區,兩人在真皮沙發上坐下。女秘書及時送來咖啡。
她一坐定,便迫不及待地從口袋裏掏出那張磁盤,交到他手裏,“這個——我替黃昏送過來。他扭傷了腰,現在不方便下床。”
範弘書接過磁盤,微微頷首,沉吟道:“你替他送來嗬……”在這一刻,他的表情有幾分難以言喻的艱澀。
“怎麼了?”她奇怪地揚了揚眉。
“哦,沒什麼。”他客套地笑了笑,表情即刻恢複成滴水不漏。
“那,我走了。”她說著就要站起來。無話可說而不得不四目相對,對她而言是最為難受的刑罰。尤其是麵對著範弘書,他的目光是那麼柔和,卻又有犀利的光芒在其間一閃而過,那溫柔的眼神似乎要將她洞穿。
範弘書——他看穿了什麼?他是否也察覺到在她的心底,有別人的影子早已悄悄進駐?
“水小姐,請你等一下。”
範弘書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依舊是不溫不火的口吻,卻讓水清淺的右手尷尬地僵在了門把上。她回頭看向他,心中有個不祥的預感正逐漸升起:怕是到了該攤牌的時候了。
她會被甩還是被求婚呢?腦中驀然冒出這麼個念頭。沒想到在這種時候,她竟然還有心情開玩笑。她勉強地扯起唇角,想做出微笑的表情,但心裏比誰都明白:這樣的微笑實在是假得可以。
然後,她看著他自辦公桌抽屜裏拿出一部手機,大步走上前來,溫柔地按在她手心裏,“這是你的手機。”
呃?眼下是什麼狀況?水清淺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瞪著範弘書。按照她腦中的腳本,他此刻不是應該說“我們交往吧”或是“我們分手吧”?為什麼會變成“這是你的手機”?
她低下頭,傻乎乎地瞪著手心裏的行動電話,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見過這支手機了。幾天前她發現手機不見了的時候,還以為是自己隨手放在哪兒忘了開機,也就沒有特別費心去找。
可是此刻,她的手機為什麼竟會變到了他手裏?
她抬起頭,狐疑地瞧著他,“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你的一個朋友來機場接我時托我轉交給你的。”他仍是溫柔地笑著,平靜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喜怒,“她說你要留在醫院照顧黃昏,不能來機場接機。”
“朋友?”水清淺完全聽糊塗了。什麼朋友?什麼接機?他從未對她說過要她來接機之類的話呀!
“你的朋友人很好,人長得漂亮,說話也風趣。”說到這裏,範弘書緩緩搖了搖頭,眼底閃著挫敗後的無奈笑意,“算了,不說了。其實,在你心目中,最重要的那個人——一直都是黃昏吧?”
水清淺愣住了,實在未曾料想他會在這種時刻突然問出這個問題。她呆站在那兒,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在她心目中,最重要的那個人是黃昏嗎?她這樣問著自己。
然後她發現,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不在乎他,她不會因為他的無意觸撫而臉紅心跳。
如果不在乎他,她不會因為他的受傷倒地而淚落滿腮。
如果不在乎他,她不會因為讀他那狗屁不通的文章而感動到雙眼泛紅,並且趴在電腦前像傻瓜似的發了一個小時的呆。
她在乎他,真的很在乎,全世界的人都看出來了,為什麼惟獨她自己卻遲遲沒有發覺?她是太傻還是太倔強,為什麼不願意去正視、去承認這個早已深烙心底的事實?
於是,她當著範弘書的麵,緩緩點了下頭,開口道:“對不起。”
範弘書先是一愣,仿佛沒料到她承認得這麼痛快。接著,他漾開寬慰的淺笑,語聲溫柔地說:“其實你不必說對不起的。黃昏是我的好朋友,你若能和他在一起,我是相當樂見其成的,又怎麼會生氣呢?你們看起來真的很相配,而且,他一直很喜歡你,這一點,你是知道的吧?”
“嗯。”她點了點頭,突然覺得鼻子發酸。認識範弘書這麼久,隻有這一刻,她覺得他們之間是真正交心的。不知怎地,心底竟然有種莫名的感動湧上來。她突地伸出手抱了範弘書一下,然後驚覺自己的唐突,又急忙鬆開手退了開去。
她尷尬地瞧著範弘書,原以為他也會尷尬,沒想到他卻備感有趣地笑了,“能擺脫我的糾纏,你太高興了是嗎?”
“不是,我……”她漲紅了臉,訥訥的不知該如何解釋。
“我知道,能最終發現自己心中真正所愛的人是誰,實在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他像是很了解她此刻的感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頭,語氣溫柔而理解,“水小姐,今後我不會再去找你了。我的自尊心不允許我再去糾纏一個心有所屬的女子。不過,你可以來找我。我會叫秘書替你泡最醇正的藍山咖啡,保證不會比你家店裏賣的差哦。”說著,他端起桌上的咖啡杯,溫柔地遞到她手裏。
“怎麼,不喝喝看嗎?”
她無言地接過杯子,放到嘴邊輕抿一口。那淡淡的苦澀滋味,卻像糖果般奇異地甜到她的心裏。她看著範弘書,第一次覺得麵對他也可以這樣輕鬆。她忍不住笑了。
範弘書也笑了。他的手不自覺地伸到西裝口袋裏,偷偷握住了那張小卡片。
在水媽一天一鍋褒湯的精心調養下,黃昏的傷勢好轉得很快。不出半個月,他已經被允許自由走動了。
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水清淺的功勞。是她每天來醫院陪著他一同吵嚷不休,搞得院內所有醫生護士都頭大不已,終於下定決心讓黃昏這名麻煩的病患提早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