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 為什麼天意要捉弄我們(1 / 3)

手術室門上的燈已經亮起一個小時了。木清歌蜷縮在門口的長椅上,目光呆滯地望著那盞燈。來往路過的護士們幾次讓她去換衣服,因為那一身的血跡看起來實在是有些嚇人。但她木然地全無反應。

北川美和子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一開始驚慌失措地反複問木清歌:“該怎麼辦?我要怎麼辦?”

木清歌沒有回答,但是她的沉默更令美和子害怕。

木清歌的父母接到消息趕來,薛筱婷看到女兒渾身是血地坐在那裏,嚇得臉孔煞白,撲過來抱住她,“清歌,你怎麼樣?哪裏在流血?”

“我沒事……”她緩緩地開口,嘴唇早已幹裂,聲音更是嘶啞,“我沒有受傷,是熙朝保護了我。”

木梓揚看著緊閉的手術室大門,問道:“曲熙朝在裏麵?很嚴重?”

木清歌還是愣愣的,“不知道。”

“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薛筱婷連聲問,“到底是誰下的手?”

木清歌轉臉去看美和子——她已經不知在什麼時候跑掉了。

低下頭,她輕聲說:“媽,我好累,但是我不敢睡。如果熙朝死了,我該怎麼辦?”

薛筱婷深深地震動,將女兒緊緊抱在懷裏。她知道女兒和曲熙朝相愛時間已久,卻不知道女兒的用情竟然如此深。

“不會的,不會的。”薛筱婷連聲安慰女兒,拍著木清歌的肩膀希望給她信心。

幾個人突然出現在急診室的門口,一個冷沉的聲音響徹四周:“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木清歌僵硬地轉過臉去,疲憊的視力讓她隻能模模糊糊地看個大概的輪廓,似乎是個很高大威猛的中年男子。

她張張口,依稀猜到對方的來曆,“是曲先生嗎?”

那個男人將目光調向她,“你是木清歌?”

“是的。是我給您打的電話。”她在努力集中注意力,組織語言,“熙朝在裏麵做手術,已經一個小時。”“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很難得這個男人居然如此鎮定。

“是……因為一些誤會。”她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誤會能把他送到急診室來?”那個男人顯然是不信。

“這其中的事情,我暫時無法說清。”她垂著頭,“我很抱歉,請相信,熙朝受傷所帶給我的痛遠遠重過我自己受傷,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今天是我擋住了那把刀。”

中年男人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熙朝會選擇你,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來,不是興師問罪的,而是要陪著我的兒子共渡難關。但是,如果一會兒熙朝的母親責怪你,也希望你能諒解。”

木清歌詫異地看向他。視線中這個男人的影像已經漸漸地清楚起來。她想不到和曲熙朝父親的第一次會麵竟然是在這樣狼狽悲痛的情況下,也想不到當她給曲家帶這麼大的痛苦之時,曲父居然還能如此明理地反過來安慰她。

“謝謝您,伯父。”她的視線裏已經看到曲熙朝的母親急匆匆地走向這邊。她記得曲熙朝的母親應該是叫文麗華。

此刻,文麗華的臉上已經全無血色,衝到急診室門前就要闖進去,但是被曲父一把拉住,“麗華,裏麵在做手術,不要幹擾醫生的工作。”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文麗華驚慌失措地拉著丈夫的衣領,“熙朝現在怎麼樣了?”

“還不知道。”曲父摟著妻子,強行將她拉得遠了一些,對隨同而來的手下命令:“去車上把我帶來的水和藥都拿過來。”

急診室的門忽然開了,一個醫生走出來,問道:“誰是病人家屬?”

一下子,門口的人全都擁到醫生麵前。文麗華幾乎扯破了醫生的袖子,“我兒子到底怎麼樣了?”

“病人被人從背後刺刀,刺得比較深,已經刺破了肝髒,我們正在全力搶救,可能需要做肝髒的移植,所以提前通知家屬一聲,如果是器官移植,最好是由病人的直係親屬身上移植,這樣排斥反應會小一些。”

“用我的身體。”文麗華急切地說,“我隨時都可以的!”

木清歌動了動唇,本來這句話是她要說的,但是醫生的那句“直係親屬”讓她不得不保持沉默。她與他,即使再相愛,依然是沒有血緣的兩個人。

原來,什麼山盟海誓,天長地久,生生死死的承諾都這樣禁不起科學的考驗。

醫生對文麗華說:“好吧,你去和護士辦理檢查身體的手續,不過手術今天不會立刻做,隻是你們家要做這樣的準備。”

文麗華哭著倒在丈夫的懷裏。

木清歌怔怔地看著她。曾經,她以為文麗華是那種萬事都不能動容的冷情女子。從不曾見她為曲熙朝有過怎樣的憤怒或喜悅,但是今日的文麗華,的確是一個傷心之極的母親。

不由得她的心中更加湧起難以言喻的內疚。

“伯母……對不起。”她不知道怎樣去安慰對方,醞釀了許久之後依然是一句道歉。

文麗華一手打開她的手,煩躁地說:“你走開,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

木清歌黯然地退到一邊,對視到父母的眼。母親薛筱婷善解人意地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太難過,但是父親木梓揚的表情非常奇怪——他像是中了魔一樣,直勾勾地看著文麗華,嘴唇翕張,像是要說什麼。

“爸,怎麼了?”木清歌也向爸爸伸出手。

但是木梓揚的眼中根本沒有看見她似的,翕張的唇裏終於咬出幾個字:“青青?”

一個聽來讓木清歌覺得有些陌生的名字。即使她的名字裏有個“清”字,但是爸爸從沒有叫過她“清清”,那麼,爸爸在叫誰?

聽到這個名字,除了木清歌之外,其他的三個人都像是大大地被震動到。

薛筱婷拉著木清歌的手突然一緊,讓木清歌陡然感覺到一陣疼痛。

而文麗華飽含淚水的明眸裏漲滿了一種震驚和惶恐。她的目光觸及到木梓揚的時候像是看到了什麼妖魔鬼怪一樣,差點驚叫出來,接著就更深地蜷縮在丈夫的懷裏。

而曲熙朝的父親,應該是唯一一個表現還算正常的人,但他的眉頭緊蹙,眼中利光如劍刺向木梓揚,沉聲對妻子說:“是他?”

文麗華慌亂地說:“帶我離開,我不要在這裏,我不要看到他!”

曲父大手一攬就將妻子帶離開急診室的門口。

木清歌茫然地看著這一切,問父親:“您認識熙朝的媽媽?”

木梓揚訥訥地,目光還在追隨那兩個人的背影,薛筱婷的神色卻比剛才還要差很多,喃喃自語:“怎麼會這麼巧?這麼巧?”

木清歌隱約猜到自己的父母和熙朝的母親應該曾有過一段並不美妙的前緣。

於是,記憶又如倒流的潮湧,回到許多年前她與曲熙朝的母親正式會麵的那一次:依然是熙朝把她帶回家,向母親鄭重地介紹:“木清歌,我的女朋友。”

當時文麗華一震,“木?”那雙眼中閃現的分明是一種嫌惡。

當時她以為曲媽媽並不滿意兒子找了一個大自己兩歲的女人做女朋友,或是對她有什麼其他的不滿。

也許,那一瞬間的嫌惡是緣自於她的姓氏?

“媽?”她想問母親這裏麵的原委,但是薛筱婷那種顫抖著的表情讓她又問不出口。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煎熬著所有人,木清歌幾乎坐等了一夜,淩晨時候,手術室的大門終於敞開,昏迷中的曲熙朝被推了出來。

木清歌衝上去,緊緊握住他的手。醫生簡單交代了一下病情:“暫時穩定,但是因為他的身體虛弱,恐怕不能承受移植肝髒這樣的大手術,所以我們隻有先觀察一天。病人的家屬身體檢查情況如何?”

木清歌立刻去找曲熙朝的父母。在另一間體檢室的門口,文麗華正呆坐在那裏,淚如泉湧地質問醫生:“為什麼?為什麼?我是他的母親啊!”

“抱歉,情況就是這樣,我們也無能為力。不過雖然您的身體不符合移植條件,孩子的父親也可以試一試啊。”

文麗華像是受了驚,看向丈夫。曲父沉吟片刻,對醫生說:“謝謝了,我們會再研究。”

“伯母的身體……不能移植,是嗎?”木清歌聽到他們的對話,心陡然沉到冰底。

曲父看了她一眼,“熙朝怎麼樣了?”

“剛剛結束手術,醫生說要盡快準備移植。”她還在執著地問,“如果伯母的身體配型不合適,用我的肝髒可以嗎?”

文麗華看著她的眼睛中突然亮起一種光芒,她看向丈夫,但是丈夫搖搖頭,“先不要貿然作決定,這關係到熙朝和她,兩個人的生命。”

扶起妻子,他和文麗華一起趕去看望曲熙朝。

曲熙朝已經被轉移到重症監護病房。向來活潑好動,眼神活躍的他此時卻像個任人擺弄的布娃娃,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臉孔蒼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