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健緩緩回過頭來,微側的俊容沉肅,朱唇輕吐:“小飛?你跟她的關係很好嗎?我聽說她以前還罵過你。”
她連忙擺擺手,“她沒有罵我,隻是看不慣我有人撐腰罷了。”
“她比你又好得到哪裏去?”他冷言,拿起她剛碰過的水杯淺飲了一口。
“總歸也不是什麼大錯。再說也是因為有我這個先例,才讓她產生錯覺,不如給她一個機會啊。”她軟語輕言,長發垂落在蔥白指尖騷意弄人,她卻渾然不覺。
他長指微勾,撥開那縷礙眼發絲,心情稍平靜,但涼嗓依舊:“糟蹋了機會,怨不得別人,是她自己的事。”
俏臉染上一抹紅暈,暖意融胸。
“如果你覺得還有讓她留下來的必要,就自己去跟沈之暉提吧。你的話他也不敢不聽,誰叫吳幸是你舅舅呢。”他輕哼,好像不太滿意自己手下那副窩囊廢的樣子。但她好像在不小心間看到他毒舌後,也有細膩的一麵。
其實,如果沒有得到他的允許,沈之暉怎麼可能私下作決定。
當東方小姍真的跟沈之暉提這件事的時候,他誆她說要考慮一下,其實是偷偷溜進總監辦公室告密去了。
對於小飛的回歸,其他選手都多少抱有敵對的心理。多一個人競爭對自身是不利的,更何況小飛的實力本就不俗。雖然小飛表麵上對她千恩萬謝,說了許多感恩的話,但她總是知道的,小飛討厭她。不然小飛也不必對她擺出那樣的低姿態,在化妝室,在所有選手的麵前,就好像她是騎在了小飛頭上作威作福,而小飛則是被她壓迫地低了頭。
孰親孰寡,大家都心若明鏡。漸漸地,就有些人又與她疏離了。
但她是不介意的。
無論如何都好,小飛總算是能繼續參加比賽了。
她太懦弱了,完全不能奮起反擊。對爸爸是這樣,對東方洛離是這樣,對小飛亦然。
幽幽深眸時常凝睇在她身上,好像在輕蔑嘲弄地說:看吧,你幫了她,她還要在背後捅你一刀。
但她徘徊難受的時候,也能從他譏笑中找回一點失去的力量。畢竟他是知道的,以深諳內情的姿態站在她的身邊,她是有勇氣昂首挺胸麵帶微笑的走過那些冷眼漠然的對手身邊。
於是更加樂意在休息時間到他的地盤報到。
她哼著D小調,拎著便當穿過走廊,遠遠地,就看見沈之暉雙手抱著腦袋被一份文件用力砸了出來,一疊紙張散了一地,他唯唯諾諾地鞠躬道歉,慌張地蹲下身子撿文件。她忙跑過去幫忙,一邊撿,一邊偷瞟辦公室裏那個西裝革履的禽獸,他正握著拳頭,滿臉壓抑的怒火青筋暴突忿忿然坐在桌前生悶氣。
“你怎麼還敢來啊?”沈之暉拿著文件夾擋住嘴,低聲說道,滿眼的驚恐溢於言表。
“發生什麼事了?”她回以壓低的嗓音。
“不知道。接了他媽媽的電話,突然就瘋了,咬人啊!他現在看什麼都不順眼,你還是快快消失吧。”不幸處在地雷區,更不幸地一腳踏上地雷,被炸得莫名其妙頭昏腦漲的沈之暉小聲規勸。
“在碎嘴什麼?”如地獄寒冰般的沉嗓厲聲喝問,“兩個人趴在地上撿一堆廢紙要多久?給你們一個小時夠不夠?”廢物。
冷冷一眼悠悠瞥來,叫沈之暉嚇破了狗膽,連忙兜起亂紙,逃命去也。至於東方小姍……他可管不了那麼多,自求多福吧。
東方小姍無言地望著狠心離她而去的沈製作惶然逃竄的背影,隻覺一陣秋風掃落葉,吹得她心裏拔涼拔涼的。
這一腳踩進辦公室,到底會有怎樣的血雨腥風在等著她?
她好害怕。
“還杵在門口當門神嗎?”他十指相抵,俊眸肅沉。
這句話的意思形同——你很喜歡站在門口是嗎,那你以後就什麼事都不要做,專心站在門口當門神就好了。
她額頭直冒冷汗。
刷地轉過身,傅子健看到一張諂媚的笑容。
“總監,你上次不是說花雕裏脊肉味道不錯嗎?我今天特地找了好多個便當才找到這個口味的。”她將便當攤開擺在他大爺麵前,細語柔聲道,“你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鑒於這聲音太諂媚,他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視線沒有隨著她的動作下移,反而是極深思的,在她帶著惡心巴啦的假笑麵具的臉龐上來回細細遊移。
背脊上的寒毛被他淩厲的目光瞅得“豎”然起敬。她臉皮僵硬地抽了抽,“怎……怎麼了?”
“我有對你做過什麼嗎?”他狀似隨意問起,但口吻裏有一絲緊繃。
橡皮筋有彈性,也極可能被扯斷,更何況這根橡皮筋看起來已經要斷不斷的。完全不明白他這神來一問,“啊?”
“你看起來好像很怕我。”他漠然地盯著她的臉,不放過任何細微的表情,她有所隱瞞,他必能發現。
“啊?”愣了半天,她還是驚疑地發出一個簡單的音節。
這完全跟他到底對她做過什麼無關。而是他本身就是一個恐怖的存在,不怒自威,盛氣淩人,架子端得老高……試問他們兩個能找到有一天是和平共處相安無事談笑風生的嗎?但跟他相處也並非全然沒有樂趣可言。
她在東方家過得太平順也太壓抑,習慣了溫良地服從爸爸的旨意,習慣了平靜地接受東方洛離的嘲弄,習慣了被當作隱身人獨自一人過生活,難得地,有人能激起她鬥爭的情緒,越戰越勇。難得地,就算是被迫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也從不覺得抑鬱。
她血液裏是有荒唐因子的。
媽媽死於飆車。
嚴謹刻板如爸爸怎麼會娶了這樣一個女人,她是不太明白。但媽媽死後,他對媽媽的恨意統統轉嫁到她的身上,她是可以感受得出來的。恨其不幸、怒其不爭,要把她培養教育成他那樣的人的想法在她大學時代就已經宣告破產。
她是個讓他失望到極致的女兒,以至於他要從別人的兒子身上找安慰。
說起來,傅子健跟爸爸還真有幾分的相似。
“你除了會‘啊’之外,還會說點人話嗎?”他不耐,屈指輕叩桌麵。
她是有鬥爭情緒的人!她歎了一口氣,拿起水杯輕搖,“如果我把這杯水倒在你身上,你會怎麼樣?”當她覺得這男人沒事瞎發脾氣有點可恨挑釁,有點小惱火,讓她有潑水衝動的時候,他就會……
“殺了你。”他斬釘截鐵地回答。
“如果隻是不小心呢?”她再問。
“也不行。”冷酷。
“那不就是了。”她拍板定案,總結陳詞。此乃惡人一隻。
退堂。
總監大人一向橫行霸道慣了,突然有一天問人家,你為什麼那麼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