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三個願望(2 / 3)

完顏秉德聽我說他長得像太祖皇帝,當下十分受用,“那麼……這張畫……”

“既然您是太祖後人,這畫當然是您的!”我伸出雙手,將畫妥善交遞。

完顏秉德畢恭畢敬,雙手接過。旋即微微一笑,誇獎我是良民大大的。

管家抽搐了很久,終於在完顏秉德離去後,說出話來:“大、大人!他為什麼對著我的畫像叫太祖!”

“笨。那落款處,有我手寫,大金太祖皇帝六個大字!”

管家揉著太陽穴爆起的青筋,表情看來十分痛苦。

“這種大餅臉……”

“別傻了。”我不屑道,“別說大餅臉,就是柿餅臉,隻要題上這六個字。天下第一美人都會搶著說‘我和這畫中人長得好像’。這就叫——趨炎附勢!”

說話間,第一目標人物也向這裏來了。

管家扼腕:“大人你看!唐括辯來了!但是我們的畫像已經給了完顏秉德。這如何是好!”

我冷靜道:“事情不可能完全按照計劃進行。所以事先要準備充分。”我把背後大旗一翻,變成兩個字——看相!

待唐括辯的馬行過街邊,我一個翻身跪倒。將頭發打散,嗆然高呼:“太祖——太祖——”

唐括辯的馬受了驚嚇,往後一退,他身子一晃,險些跌下馬背。依這些皇親國戚的脾氣,若在平時,鞭子早就揚起落下了。但是這一天,唐括辯非但沒有打我。反而唇邊含笑,望著我說:“這位相士,何以在此,高呼太祖?”

管家也還不算太笨,後知後覺地領悟我的意圖。忙賠著笑臉拉扯起渾身顫抖的我,對唐括辯說:“我爹早年受過太祖恩典,發誓永誌不忘。一見到眼角眉梢酷似太祖之人,就會舊病複發,一味癡纏。讓大人您受驚了。小民罪該萬死。”

“呃?”唐括辯眼神一動,摸著自己那張小白臉,喜不自勝道:“我的眉梢眼角酷似太祖?”

“太祖——太祖——”我瞪眼如金魚,披頭散發,往前撲去。

管家牢牢抱住我的腰,滿頭大汗與我對抗,嘴裏念著:“您看看,您看看,要不是像到極點,我爹怎會如此激動!”

“太祖——”我唾液橫流,反正這件衣服是管家的。把泥土盡情地往身上滾,一步一步艱難地爬向唐括辯,反正總共隻有兩個字的台詞,就是:“——太祖!”

我一遍遍深情高呼,管家看我弄髒他的衣服十分生氣,恨恨往我屁股上來了一腳,又朝唐括辯賠笑臉道:“我爹太激動了。請大人千萬見諒。”

“哈哈,你是個孝子。”唐括辯掏出一個元寶扔給管家,滿麵春風地揚長而去。

管家手捧元寶,心情豁然開朗,“蕭爺,我以後就跟你混了。”

我捧著才被踹過的屁股,皺眉批評:“那以後可不許這麼見錢眼開!”

管家愣了愣,畢恭畢敬地問:“那我該見什麼眼開呢?”

我支吾:“這個……那個……”

管家追問:“蕭大人您是見什麼眼開呢?”

“你還是一切照舊好了……”我滿臉黑線地回答。

在回去的路上。

管家問:“今天我們做的這件事,意義何在呢。”

我奇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管家說:“我們不能要求別人擁有領悟力,隻能提高自己的表達力。”

我奇道:“你上輩子是不是編輯?”

管家:“……”

請不要張著純潔的大眼,問我“後來呢?”。

因為我這個人有一種名為含蓄的美學觀念。

但是如果你非要問,那我也隻好告訴你……

大金朝和任何一個朝代都永遠共享一種特產——老百姓。

有老百姓在就永遠有流言蜚語在。唐括辯和完顏秉德的事……很快,就經由百姓的嘴傳到了大內密探的耳朵,又傳到了我家亮亮的耳朵。

你還要再問“後來呢”?

後來……就是那兩個倒黴鬼從此沒有後來了。

理由是大金天子認為他們懷有不軌之心。

這件事告訴我們,一個人,一旦覺得他長得像皇帝的太祖,就會很快真的見到他自己的太祖。

管家問我開不開心。

我懶懶回答不高興。

始作俑者又回到湖邊扔小石子。

一顆、兩顆……濺起水花兩三朵。

我是故意要害唐括辯。

但並不是因為我討厭他這麼簡單。

我一直很想確認一件事。

完顏亮會不會真的殺死唐括辯。

我心裏雖然早有答案,卻一直拒絕相信。

始終記得,曾有一天,桃花樹下,三人飲酒,完顏亮對我與他說,我們三人,若得天下,將同生共死。

我是他所愛的女子,他是他賞識的朋友。

完顏亮能殺唐括辯,是不是證明了他也能殺我呢……

我微笑看著水中被打散的倒影。

想起曾有一天,那水中人影成雙。

燭影搖紅夜將半,青紗垂帳縵,窗外夜吟秋雨,宮燈四角高懸。

我與完顏亮兩相對坐,閑敲棋子。

完顏亮身穿錦袍,青絲披散,一雙鳳眼,爍動幽華異彩,不看棋盤,隻是定定地瞧著我身後。

我好奇回頭,看到身後站著一個宮女,年芳二八,相貌不錯,隻可惜神情呆滯,比起活人更像個泥塑的菩薩。原來完顏亮喜歡這型的,真是沒有品味。

我暗中鄙視他。

“玲瓏骰子安紅豆……”完顏亮摸著烏黑的棋子,卻念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詩,還一臉期待地問我:“下一句是什麼?遙折可知?”

這個人就是人們俗稱的那種標準雙麵人!

他在人前叫我蕭裕,到了人後昵稱我遙折。

平日不假辭色,暗地裏動手動腳。

比如在這樣一個下著大雨的秋夜,以商談國事為借口把我叫到皇帝的寢室。國事自然是沒有的,談談情事想必才是關鍵的,但我也不是傻子。

我蹙眉搖頭,“遙折自幼懶讀詩書,不曾聽過此句。不是我謙虛,我的詩詞造詣隻到‘鵝鵝鵝’的程度。不過既然大王喜歡,想必定是千古名句。不知與床前明月光相比,哪個更SuperStar?”

“下一句是……”完顏亮看我一眼,目光別有深意,想來知我說謊,但也不想揭穿,“——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念得緩慢,一字一瞟眼,弄得我坐立不安,連忙歪斜肩膀,生怕阻擋了他對我身後那個小宮女眉目傳情。

我局促地壓低聲線規勸他說:“這後宮粉黛,如今已盡數歸您所有。其實您大可不必如此憂慮。既然你喜歡她,就不妨給她一個名份地位。”

“遙折你在說誰……”完顏亮黑下臉來。

我瞪大無辜雙眼,這殿堂之內隻有你我她三人。我還能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