蜊牙從宮中回來後,已是傍晚時分,他心中掛念南虞,便悄悄來到南虞居住的怡人館。他走進內堂,卻發現南虞不在室中,心下一驚,不知南虞跑到哪裏去了,回身大叫侍奉南虞的蘭婆婆。
蘭婆婆端著一盆水慌慌地從外麵進來,看到蜊牙在室中,嚇得忙放下水盆,“剛剛姑娘還在房中,這會兒怎麼就不見了?我隻是出去打了一盆水呀。”
蜊牙不等蘭婆婆把話說完,就搶步出了屋,向院外走去。心想,這個院門平時都是關著的,南虞不可能跑出院吧?想到房後還有一個小花園,便繞過房屋,向後麵的小花園疾步而去。蜊牙穿過小月亮門,站在園中焦急地四處張望,卻不曾發現南虞的身影,急得一攥拳一跺腳,心想,南虞不會出什麼事吧?他此番入宮,已把最近後宮之事打探清楚,知道太後芝莆對南虞始終是耿耿於懷,並不喜歡她,還風傳南虞此番溺水遇害本是太後所為。
如果事情真的是這樣,南虞的處境是很危險的,他此番帶南虞回京,不會讓太後的人知道了吧?蜊牙正在心中胡思亂想,忽聽花園深處傳來隱隱的歌聲,聲音輕細婉柔,若斷若續。蜊牙心頭一喜,忙向歌聲傳來的方向跑去。
在一棵粗壯的垂柳後,露出半截裙裾,粉粉豔豔,分明是今晨蜊牙親自送來的服飾。蜊牙鬆了一口氣,輕輕地咳了一聲。那斷斷續續的歌聲似是受到這一聲咳的驚擾,頓時停了下來,從樹幹後露出半張清秀絕美的臉龐。
蜊牙走過去,發現南虞坐在樹後,手中把玩一截斷枝,她看到蜊牙過來,清淩淩的目光睇向他,臉上露出一個甜美的笑靨。蜊牙溫柔地還以一笑,蹲下身來,抻了抻南虞肩上的衣服,溫和地道,“怎麼跑到這裏來了?嚇了我一跳,到處找你。”
南虞眨著清澈的眼眸,不錯眼珠地望著蜊牙的眼睛,突然像孩子一樣把頭靠過去,貼在蜊牙的肩頭,臉上漾著淺淺的,卻寫滿幸福與祥和的笑。蜊牙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口中嗬哄道,“南虞乖,天晚了,咱們回去吧。”
南虞卻撒嬌般不肯起來,蜊牙無奈,隻得伸手抱起了她,向園外走去。南虞鬢發的清香,細細地緩緩而來,直浸蜊牙的鼻端。蜊牙突然驚愕地發現,為什麼自己在南虞麵前沒有了那種見到女人就有的窘澀?
從他在草屋中發現受害的南虞始,他抱著她回到客店,又親自給她洗浴,一路上照顧她的起居,他的心中隻有一種濃濃的憐惜與沉痛,她纖弱得像一片風葉,隻有這般的愛憐才能讓他的心好受一些,而且是他親自照料。
蜊牙搖了搖頭,看著懷裏依舊不知愁地在甜笑的南虞,歎了一口氣,心想,這樣也好,再不會有什麼事情來傷害她了,就讓她這樣笑下去吧,有我蜊牙在,一定不會再讓她受到傷害。他抬頭向前望去,花牆邊的泡桐樹枝葉正盛,偶爾輕風拂過,發出沙沙的聲響。蜊牙忽地想起了那個月圓之夜,他和煖潛在花架下,看到一個仙子從濃陰深處款款而來,成了他永生都磨滅不了的夢境。
蜊牙緊了緊手臂,步履穩健地向前房走去。
蘭婆婆見蜊牙抱南虞回來,也是大鬆了一口氣,忙把床鋪收拾了一下,讓蜊牙把南虞放在床上。
此時已有小丫頭們送上晚膳,蜊牙接過來,一口一口地喂給南虞吃,南虞很是聽話,手裏一邊把玩一些床上的飾物,一邊張口去吃,那神態動作與一個頑童無異,引來一旁站立的蘭婆婆一聲歎息,偷眼瞧瞧蜊牙,心中酸楚萬分。
煖飛馬直奔宮禁,身後的黃色鬥篷在疾風中高高飄起,臉上神情蘊滿鬱怒,眸光陰沉低暗,像是天邊就要狂雨的烏雲。
煖在議政殿前飛身下馬,他是唯一可以在宮城中縱馬飛奔的人。煖利落俊逸的身影迅速步入議政殿,殿內早已聚滿等候的文武官員,一個個神色緊張,今天煖王還未回來,就提前招集百官在此等候,想是朝中會有大事情,一個個心裏都在打鼓,尤其是那些暗地裏有些不可告人之事的人,心情就格外地慌恐。
煖虎步生風,旋即坐上龍座,回手便把玉硯啪地磕在龍案上,發出巨響,大殿之上霎時鴉雀無聲。
煖看著殿下一個個誠惶誠恐的百官,陰厲的目光在他們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太宰言如海的臉上。
“大膽言如海,你可知罪?!”
言如海未及走出班列,就嚇得跪在地上,手捧笏板的手不住地在顫抖,結結巴巴地回道,“微臣不知罪犯哪條,請陛下明言!”
煖再也抑製不住心頭的怒氣,“哐啷”一聲拔出肋下寶劍,劍尖直指言如海,握劍的手卻因為氣憤和激動而微微地抖動。
“大膽言如海,竟敢如此草斷大案,致使無辜之人蒙冤,你該當何罪?”
言如海咚地一聲坐在地上,抬起頭直視煖王,兩眼瞪得像銅鈴,眼底的驚恐卻是毫不加掩飾。桑樹坳一案,一直是他心裏最大的隱憂,千方百計地想遮掩過去,沒想到今日還是被煖王直道了出來,也不知煖王了解了多少情況,一時之間愣在那裏,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煖王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怒火,把寶劍重新收了回來,有生以來,他是頭一次出劍而未染血。最後低沉地喝道,“來人!把言如海押入天牢,聽候發落!”
侍衛們快速上前,提起軟癱的言如海,拉出大殿。
煖緩緩地坐回龍座上,臉上立時布滿疲憊,他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揮了揮手,讓文武百官統統下去,他實在想一個人靜靜地待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