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陸聞琴很直接地否定了梁肖的說法,臉上更因為這個“笑話”而綻出笑來。
這樣單純的笑容竟然會掛在這張臉上,讓梁肖目露疑惑,不過他很快就收回了遊離出主題的心神,“我們的沙灘和淺海區完全沒有礁石。更何況就算是礁石或是質量問題,也沒有可能在遊泳圈上留下的都是深淺長短相仿的刮痕。”其實隻需一眼就能分辨得出,那些刮痕根本就是用小刀劃出的。
在被海水淹沒的時候,她不是沒有詫異過,為什麼號稱最牢固的遊泳圈竟然會出現大麵積漏水的現象。可是她卻怎麼也沒料到會是凱文。
倒抽了一口涼氣,她卻仍然強露笑容,“也有可能是其他小孩的惡作劇,沙灘上的小孩多……”
梁肖抬眼看著陸聞琴,很是遺憾地搖了搖頭,“我親眼看到是他做的。”
“為什麼非要告訴我這些呢?就讓我以為是其他淘氣的孩子不可以嗎?”她不能接受。質量問題、礁石問題、其他孩子的淘氣問題,在她這裏都不構成問題,唯獨凱文。如果這次意外的確是凱文故意造成的,那是否就意味著那個孩子排斥自己?在她自認自己很盡心照顧他愛護他的時候,卻被他這樣討厭著。這樣的真相讓她怎麼接受?
“對不起。”他冷靜地看著她,那麼的理智而從容,“可是我必須保護我客人的安全。雖然真相有些難以接受,可是我既然發現了就必須讓你知道危險的存在。”
“你不是一直將我撇除在你的保護範圍之外嗎?”她可沒忘記他對自己的警告,更清楚記得自己在他口中始終是個“騙吃騙住”的壞女人。
他不置可否。他的確一直沒有將她視作是與其他客人同等的客人。他甚至一直將她視作會隨時給酒店帶來麻煩的人物。可是,正是由於他這種基於主觀產生的判斷,才讓她成為了受害者。如果不是凱文被心理壓力壓得不得不向自己求助,如果她用的遊泳圈不是醒目的亮粉色,那一切的後果都將是令他不敢想象的。
“梁經理,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在相當漫長的沉默之後,陸聞琴緩緩開口,望向梁肖的眸中帶著懇求。
他示意她說來聽聽。
“今天你看到的關於凱文的一切我希望你隻當從來沒有發生過。”
“你是想維護他還是維護自己的那份工作?”他望著她,黑瞳中帶著探究。
“那孩子臉色慘白的模樣讓我很不舍。我們就當是遊泳圈的質量問題可以嗎?”今天的溺水事件早就轟動整個海灘,東方假日酒店這樣的知名酒店,難保沒有什麼報社、雜誌社的主編恰巧在此度假。她希望這個問題由此劃上等號而不要牽扯出更多的細枝末節來。
“我尊重客人的決定。”他從容道。心中卻為她的決定而詫異,要知道凱文這件事如果拿來和瑪莎談判,她絕對可以獲得一筆不菲的封口費。
“謝謝。”這是她第二次對他說謝謝。其實她還欠他一次,最應該對他說謝謝的那一次。如果不是他將自己從海浪中救回,她或許……
“哪個才是真正的你?”梁肖眯起雙眼,認真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女人。斤斤計較、貪財又愛撒謊的她和現在的善良簡單到近乎單純的她,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總有一個是偽裝的吧。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她衝他露出笑來。想看透她陸聞琴?他還是省省吧。
“酒精棉花找到了。”張醫師未走進屋內,已經興高采烈地宣布起來。
“看來檢查要開始了,我也該走了。”他起身抖平自己皺起的衣角,頓了頓,忽然走到她床邊俯身望著她,正色道:“雖然現在給你這個警告或許有些不近人情。瑪莎是我們酒店的常客,所以仍然是那句話——安守本分,不要做任何出格的事,別忘了我會一直盯著你的一舉一動。”
原來他還是沒把自己當成好人。不過她也不稀罕他是怎麼看自己的,要不是看在他救了自己的分上,她甚至連笑容都懶得給他。
“是嗎?那你最好盯緊一點。”她坦然接招。她歡迎他來幫自己早已走得逆風逆水的命運再攪得更悲慘一點。
“我會的。”他會牢牢地盯著她。他一定會徹底看清她的本來麵目。
當陸聞琴回到別墅時,南希已經在大門外守候著她了。
“陸小姐,你回來了。”南希熱情地為她遞上毛巾和飲料。
喝了這麼多的海水,她看到飲料就覺得陣陣反胃,朝南希搖了搖手示意自己不需要,“凱文人呢?”
“凱文少爺正在房裏午睡。”南希恭敬答道。
“是嗎?”她仍然無法相信是凱文劃破自己的遊泳圈才導致自己溺水的。或許她也該回房去睡上一覺,然後把一切都忘記。她和凱文隻需要再接觸六天,他喜歡自己還是討厭自己,他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對自己來說都並不重要。
“我想我還是去看一下他。”她最終還是沒能說服自己,徑直走向了凱文的房間。
“琴……琴姐姐?”原本躺在床上看著連環畫的凱文一見陸聞琴便緊張了起來,漂亮的綠瞳中滿是心虛。
隻是一眼,陸聞琴便知道梁肖沒有撒謊。凱文還太小,小到完全不懂該掩飾自己的內心。
“凱文,能和你聊聊嗎?”陸聞琴衝凱文露出善意的笑。
“呃……可以……”凱文撲扇著長翹的睫毛,答應得有些不情不願。
陸聞琴在床沿坐下,輕撫了一下凱文那頭卷卷的金發,“凱文,能告訴我你為什麼會恨我嗎?”
手中那可愛的小腦袋微微顫抖了一下,望向陸聞琴的雙瞳中已經滿是驚惶,“不是我,遊泳圈不是我劃的。”
“凱文,我不是在追究什麼。”她溫柔地牽起凱文冰冷的小手,語重心長道,“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我隻是很用力很用力地去想,卻還是想不出自己做了什麼讓你會這麼恨我?”
凱文垂下雙眸,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道:“我不是恨你,我隻是……我隻是討厭你想讓我學中文,讓我和中國小朋友一起玩。”
凱文的答案讓陸聞琴很是不解,“為什麼?能認識新的小朋友,能和他們一起交流玩耍這不好嗎?”
“不好,這一點也不好。”被陸聞琴握著的小手激烈地甩動著,顯然是非常抗拒陸聞琴所說的一切。
聯想到凱文對王新宇的表現,陸聞琴似乎了解了什麼,“你不想學中文,並不是學不會,而是不願意是嗎?”
見凱文點頭,陸聞琴極其小心地追問道:“那凱文,能告訴我是為什麼嗎?你隻有把你的想法說出來,我才能幫助你。”
“你幫不了我的。”凱文沮喪地搖著頭,“你們誰也幫不了我的。”
“我當然可以。”她是誰?陸聞琴好不好?憑她這樣的智慧生物怎麼會搞不定一個六歲小孩的煩惱?
“真的?”凱文似乎也被陸聞琴那自信的氣場給感染了,綠色的瞳中竟然隱隱生出了希冀。
他的心中深藏著一個秘密。原本這個秘密眼看就要過期作廢了,可是眼前這個人卻讓他又感覺到自己的希望或許還有實現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