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亭今日行及笄禮,大妹得要蘇家邀請,一大早,孫家繡坊的馬車就把她送到蘇宅門口。大妹下了馬車,抬頭看見蘇宅門簷下高高挑起一排紅燈籠,紅綢布紮成大紅花從梁柱上垂下,於風中飄飄起舞。蘇宅不夠鄭家氣派,但也是東淩縣的大戶,蘇家小姐及笄,自然有不少賓客捧場。
蘇慕亭大哥和大嫂代她父母站在門口迎客,看見大妹過來,大嫂主動走過來攜了她的手,笑說道:“辛苦辛苦,快進屋喝杯水吃點東西。”說著,特地讓自己身邊的丫頭送大妹進去。
蘇慕亭大哥看著她微笑,大妹行了個禮,喊了聲“蘇少爺”,接著隨丫頭進去。
因蘇家隻有蘇慕亭一個女兒,因此在及笄禮上尤為重視,彩綢和彩帶把屋裏屋外裝扮一新,廳堂、院子裏人滿為患,大妹四處環顧一下四周,沒看見鄭家的人出現。
丫頭帶大妹在偏廳找了個位置坐下,奉上茶水。
大妹接茶盞在手裏,淺淺喝了一口,便聽見外頭有下人傳話說那邊準備好了,於是丫頭又帶大妹去東堂。
入座之後,禮樂奏起,蘇慕亭上身著喜上梅梢繡花襦,下身著大紅曳地茜裙,外罩一層藕絲素紗禪衣,披紫小綾帔子,腳踩蓮形重台珠履,緩緩而來,一頭黑瀑長發垂掛腰間,耳間明月璫輕顫,腰間碧玉佩叮咚,若有似無的微香在空中浮動。
蘇慕亭跪坐於東堂正中席上,縣太爺夫人淨手之後,親自為她梳頭盤發,插上發笄。行完禮之後,蘇慕亭回內室換衣裳再出來,行跪拜之禮。如此這般,要重複三次,既要跪謝父母,也要拜謝來賓。
散場之後,蘇家在庭院裏大開筵席,大妹留下來吃飯。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便有丫頭請她到內堂去一趟。
大妹跟著丫頭前往,穿過屏風,看見正上方坐著一位滿頭銀絲的老太太,正與縣太爺夫人說笑,蘇慕亭陪著蘇夫人與其他夫人們坐在下方,蘇大嫂迎過來,把大妹介紹給老太太,大妹才知道她是蘇慕亭的奶奶。
蘇奶奶打量幾眼大妹,滿意地點頭,詢問了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便讓著賞。
長者賜,不敢辭,大妹叩謝接受了。
蘇奶奶見大妹雖然小戶人家出身,在這麼多位夫人們麵前卻無怯意,而且進退有度,舉止從容,又點了點頭,讓蘇慕亭把大妹當親妹妹,讓大妹把蘇家當自己家,不要拘謹客氣。
大妹再次行禮感謝。蘇慕亭依蘇奶奶言從位置上起身,帶了大妹出去。
才出門,蘇慕亭便冷下臉,與大妹輕聲抱怨道:“要是知道他們存著這樣齷蹉的心思,我是斷然不會請你過來的。”
上個月擬請帖的時候,她大嫂詢問蘇夫人:要不要把東塘村溫秀才家的大女兒列上去。當時候蘇慕亭也在場,她知道自己嫂子多年不孕,對大妹存了別樣的心思,但是料想著自己父母親並未表態,而且及笄禮當天來賓會很多,她大嫂也搞不出什麼花樣,所以並沒有把大妹的名字刪去。想不到她大嫂手這麼長,這麼快就把大妹帶給老夫人看了。老夫人既然點頭,這事便成了十之七八。
大妹不願提這些,遂笑著恭喜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也該受我一禮。”說著送出親手繡自的帕子,後退幾步,想要福身,被蘇慕亭拉住了,道:“快別嘔我了,行這個禮,不過是她們為了正大光明地賣我!”
怕大妹沒聽進去,蘇慕亭再次叮囑道:“她們沒一個人是好人,善能口蜜腹劍,你可別輕信她們,把自己這一生都給交代了,姑母就極恨她們。蘇家的女兒不能學刺繡,但是姑母又愛得不行,家裏不讓學,就偷偷摸摸在外頭拜師,她付出的努力比蘇家任何一個媳婦小妾都要多。但是爺爺奶奶最終還是知道了,把她禁足在家,不許她碰針線,等到及笄之後,便將她嫁進鄭家,從此被家業纏身,與刺繡無緣。”
蘇慕亭把大妹帶到自己房內,蘇甜從廚房提了一個食盒過來,就在蘇慕亭的房裏擺碗布筷,返身將房門落了栓之後,蘇甜與她們同桌而食。
一碗火腿冬筍煨雞湯、一碟百花鴨舌、 一碟金腿燒元魚、一碟香煎四喜丸子、一碟杏仁豆腐和幾道應季蔬菜,蘇甜吃得津津有味。
見蘇慕亭提起她姑母,大妹順著她的話尾問道:“鄭夫人她……”
“是我請她別來。”蘇慕亭接下來說道,“曆史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循環,我不願她看見了傷心。”
蘇姑母自出嫁之後,便與蘇家極少往來,這一次正好鄭家這個月也忙著準備聘禮到梅家下定,蘇姑母便用“騰不開身”的理由謝絕了蘇家的邀請,讓蘇姑父帶禮品前來。蘇姑父有個癖好,極好看別人家喪禮,聽說鄰縣有個大戶老爺去世,今天正好出喪,於是到蘇家放下禮品,著著急急趕去鄰縣湊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