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過了午時才回,而蘇姑母卻仍未歸家,蘇姑夫派去染坊的人回話說新染出來的一批布掉色嚴重,蘇姑母正在和買商協商辦法。蘇姑夫安慰她們道:“沒事,你姑母能解決的。”吩咐廚房把飯菜用熱水溫著。緊接著,鄭恒的跟隨小六兒也回來稟告說梅家留飯,讓家裏人不必等他。
蘇家兩兄弟借拜訪故友之名,出去另找酒樓,蘇大嫂一直想和大妹單獨說說話,無奈蘇慕亭把大妹看得緊緊的,無法得逞。
在碗糕也被消化完,餓得前胸貼後背之際,蘇姑母總算回來了,臉上盡是疲態。
與小輩們見過麵之後,蘇姑母回房梳洗換衣,再出來時,又是精神奕奕。蘇慕亭她們在花廳等候,待到蘇姑母入桌,便吩咐開飯。吃罷飯,漱過口,蘇姑母加了件衣服,帶著張嬸又匆匆趕去染坊,與染布的老工匠商量殘布補救之法。
到了傍晚,天空又陰沉起來,眼看著又有一場大雪要下,蘇姑夫等在門口望眼欲穿,最後領了仆人帶上雨傘去染坊接蘇姑母。
鄭恒與蘇家兄弟從外頭回來,幾個小輩圍著爐子烤火,不知是誰發起的話題,聊起小時候的趣事,說著說著,就說到了蘇慕亭這裏。蘇慕亭騰地站起來,拉起大妹便走。
氣氛很是異樣,無奈自己小妹這個性格打不得罵不得,蘇大哥苦笑:“這個衝脾氣,以後進了婆家的門可有苦頭吃。”
蘇大嫂問道:“是縣太爺侄子,還是秦家金坊的大兒子?公公婆婆定下來了嗎?”
“縣太爺侄子家離得太遠,爹娘比較中意秦家。”蘇大哥輕聲說道,警告諸人:“千萬要瞞住三妹,要不然一場好鬧。”
生日宴開了六桌,酒過三杯,便有染坊的人來請蘇姑母過去一趟,因為即將送去官府的那批布也出現了掉色問題。蘇姑母同在座的諸位告罪,讓蘇姑父主持大局。
近月水榭搭了戲台子,管弦嘔啞,伶人甩一甩水袖,唱了一出《祝枝山嫁女》。
大妹轉頭,看見鄭恒就坐在近旁,寬額高鼻,全神貫注盯著台上。正晃神,大妹見鄭恒對自己點頭,遂微微笑了笑,便看到了李家繡莊的李娘子走過來。大妹忙扯了一下蘇慕亭衣角。蘇慕亭趴下身,裝作尋找遺失在地上掛件,大妹和蘇甜掩護著她離開。
李家繡坊舉行刺繡比賽的時候,蘇慕亭捏了個假住址,拿著蘇甜的名字去報名,為了取勝,最後一關用了雙麵繡,哪知贏者另有他人。為避免被李娘子認出,同她大嫂舉報她偷學雙麵繡的事情,蘇慕亭躲在房內一上午未出門。蘇甜央求大妹同她一起去廚房拿吃的,因為兩個人一道的話,可以理直氣壯多要些。
從廚房回來,天空飄起小雪朵,蘇甜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屋簷下,推門進屋。大妹跟在她後麵,正要跨進門檻,聽見左手邊第二間廂房門開,一個穿折枝花棉襖的丫頭立在屋簷下,撐開油紙傘,張嬸隨後出來,向內探出手,柔聲提醒道:“姑娘小心,當心地滑。”
隔著一樹低矮的老梅花端,大妹看見一位女子從房內出來,如海棠微雨,似芍藥含春,絕世驚塵。女子手拿帕子,捂唇輕聲咳嗽,帕子邊角繡了一枝粉瓣綠蕊的綠萼梅。
六出飛花入戶時,青竹變瓊枝。千峰筍石千朱玉,萬樹鬆蘿萬朵銀。墜素翻亂紅,將飛舞回風。冰雪著此身,朵朵淡墨痕。回映楚天碧,無受塵埃侵。減卻牡丹妖冶色,不同桃李混芳塵。
饒是多年之後,物是人非,每每看見梅花,大妹總想起那位空穀寂香般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