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忍,她還是沒說出來。
“那個照片,我上次來不是看過了?”丁沛雙手環胸地靠著陽台門站著,看她忙碌。他不會做飯,所以搭不上手。
“再看一次有什麼關係?”她輕哼,他硬要跟著過來,她也沒什麼好招待他的。從旁邊的口袋裏掏出兩顆蒜來,蹲在垃圾桶旁開始剝,不打算理他。
丁沛笑出聲:“你是在害羞還是在生氣?”
她抬頭,狠狠瞪他一眼,“都不是。”
他欺身過來,硬將龐大的身體塞進她身邊狹窄的位置裏,空間一下子變得很擁擠,她不自在地朝裏麵縮了縮,順便再瞪他一眼,“你幹嗎?”
厚臉皮上露出凶惡的笑容,“沒事,我看你怎麼煮東西。”
她白他一眼,繼續剝蒜。過一會兒,頸部好像感受到他噴過來的鼻息,可惡,手有些發抖,怎麼也剝不下來覆在蒜上的那層薄薄的透明白皮,“你走開啦!”她大力推了他一把。
他被推得身子朝後倒了倒,很快恢複原姿勢。仔細看了看她薄薄麵皮上泛出的淡淡紅暈,他笑著起身,“你……想不想和我說說你家的事?”
她不說話,將剝好的蒜放倒水龍頭下麵衝了一下,拿出兩個碗弄佐料。
他靜靜看著,又問道:“你很會做飯?”
不想說就算了吧。
“還好。”
丁沛仍舊笑著,“那就好。你會做什麼菜?”
她抬頭看看他,然後越過他走到外麵,把電視打開,“你還是看電視吧。”她一點都不想和他聊天啊……在發生了門口事件之後,聊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既叫她覺得尷尬,也叫她覺得鬱悶。
為什麼鬱悶……唔……她哪裏知道。
丁沛乖乖地坐下了。一抬頭看電視機,他頓時傻住,上次來還在猜測她會不會還在用黑白電視機,今天一看,果然啊!這世界上,還真的有人窮到這個地步嗎?
他有些疑惑地看起了那張照片,沒什麼特別的,真的沒什麼特別的,他實在不知道佘景伊塞給他看做什麼。
將照片放好,他暫時看著黑白電視機來打發時間。好在很快佘景伊就端了碗麵出來。
“要幫忙嗎?”他站起來。
“不用。”佘景伊遞給他,自己又轉身進去端出另外一碗,這才怔了怔,沒地方坐啊……她可不想和他一起坐在床邊,看起來好像很曖昧的樣子。
“你坐吧。”丁沛察覺她的尷尬,捧著碗自己主動站了起來。
她沉默下,然後坐下來,碗有些燙,她隻好放在床頭的小櫃子上,慢慢攪拌著。
此時無聲勝有聲啊!
她深吸一口氣,壯士斷腕一般地,挑起一口麵條,慢慢地吸進嘴裏,沒有發出什麼不該發出的聲音,心裏鬆了口氣。
怎麼辦?她幹嗎犯神經留下他?又神經兮兮地塞照片給他,好像準備告訴他以前的事一樣?他冒犯了她,而且還是那個大爛人,她幹嗎犯神經啊!
“咣咣”兩聲,碗被丁沛敲了兩下,“你發什麼呆?”
啊?她抬頭看他。
他伸手過來收走她的碗,然後丟進陽台邊的水池,不待她說什麼,徑直坐到她身邊,“現在,說吧。”
“說……說什麼?”
丁沛轉頭望著她,“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或者,”他伸手拿過照片,“說說這個?”
“我……”她欲言又止,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她終於想起來了。
“說吧。”
“我……”她伸手在枕頭底下摸啊摸,然後掏出一封信,“我的信還沒看。”
丁沛氣結。
她已經開始拆信。隻掏出一張信紙,展開,幾個字而已——“轉告佘景菲:我回來了。”
“佘景菲是誰?”丁沛突然問道。
“我……我姐姐。”她忽然有些呆呆地。
“夏涼言寫的信?”
她點點頭,有些不甘心地說:“為什麼……為什麼是轉告姐姐?”為什麼收信人是她,可是這個消息卻隻是告訴姐姐?哥哥……和姐姐明明沒有血緣關係的,為什麼卻比她這個有血緣關係的妹妹感覺還親?“幹嗎……幹嗎要回來?”
“你在說什麼?”丁沛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咦,還真的在發傻啊!
她笑了笑,有些苦悶,“我……你,你不是要知道嗎?我告訴你好了,我和哥哥,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我知道。”
她又笑了笑,“我和姐姐……是同母異父的姐妹。”好奇怪的關係,她也是發生了那件事後,才慢慢弄明白這麼奇怪的關係的。
“啊?”丁沛看她麵色慘白好像隨時要倒下去的樣子,伸手環住她的肩。
“很、很奇怪吧?”她看了看他,沒注意他在吃她豆腐,“我們一家人,是兩個家庭拆分後的組合。隻有我是和爸爸媽媽都有血緣關係的人,也是……也是大家都討厭的人。隻有媽媽,媽媽她才對我好。”
他沒接話,她自己又說下去:“你一定很奇怪吧,我為什麼那麼討厭麻將。因為……因為我從出生就是不受歡迎的人。那個時候,爸爸本來想要個兒子的,他有了哥哥,卻還是想要個兒子。誰知道我是女孩子,還連累媽媽難產,從此不能生育,所以爸爸很失望。他脾氣不好,常常打媽媽出氣,後來打麻將上癮,就整天不回家,把全部工資都拿去打麻將。家裏靠媽媽一個人撐著。
“我八歲的時候,終於出事情了。其實,我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隻記得姐姐拖著我到爸爸老去的那個麻將館的時候,我看到很多血,一地都是血。好多天以後,姐姐才告訴我,我們沒有家了,媽媽拿刀砍死了爸爸。所以……”
所以,麻將之於她,是洪水猛獸一般的東西。每次看到,就會自然浮現出那種一地都是血的情景。她不怨媽媽,真的不怨媽媽……
她吸吸鼻子,其實沒流淚的,就是覺得鼻子酸酸的,一隻手伸過來,替她將流出來的鼻水擦掉。
“後來呢?”原本就很溫柔的聲音,這下更溫柔。
“後來?後來姐姐被媽媽的大姐帶走,哥哥被爸爸的弟弟帶走,隻有我,東家去了去西家,直到上初中,我開始住校。姐姐幫我記賬,約定從我工作後開始還債。”
難怪她那麼討厭麻將,而且那麼窮。丁沛歎氣,“你債還完了嗎?”
她搖頭,努力地笑了笑,“還早呢!不過我會還完的。”
“你媽媽呢?”丁沛想了想,問道。
“她……”佘景伊攪著手指,“在監獄。姐姐不肯告訴我她究竟在哪裏,我隻知道她在山西省的一個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