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既零不是第一次去看許湛露的秀了,可從沒有哪一次像今天一樣緊張激動。
見慣了大場麵的溫大編劇早早選好了要穿的衣服,領帶換了又換,比上自己電影的首映式還要鄭重。
這場秀是設計師斯歡私人品牌Moonday的夏季新品發布會,得到了全球媒體的高度關注,作為斯設計師禦用模特的許湛露本人也非常重視,正因為此,能得到她親口邀請,溫既零才分外珍貴。
提早到了裝潢典雅的會場入口,溫既零打開車門前,慎重地戴上了大墨鏡,如果一個從不曾涉足時尚圈的編劇突然高調亮相在這裏,他不知道那些媒體會編出什麼故事來。
他不能把湛露攪進自己的新聞裏,一點點冒險都不行。
設計雅致流暢的會場裏已經擁滿了各路記者,雖然還沒有開始,但廳內明星大牌雲集,足夠閃光燈閃爍不停,避開那些擺著各種姿勢接受拍照的明星們,溫既零戴著大墨鏡拿出邀請卡通過貴賓席的驗證,提前進入座位。
相比外廳的熱鬧,燈光未開的T台旁還真是冷清,溫既零沒等坐穩,就聽到外廳又是一陣浪潮般的喧囂,看來又有某位大明星出現了,他本來沒有興趣,可忽然聽到爭相提問的記者中飄出一句:“許小姐!今天的秀……”
許小姐?
“湛露小姐,你現在有男朋友嗎?上個月有人拍到……”
是湛露?!溫既零立刻坐不住了,快步朝兩廳相隔的玻璃大門走去,剛到門口,就聽到熟悉的動聽嗓音在回答:“我當然沒有男朋友啦。”
“那麼上個月與影帝袁從晏的親密照,許小姐可以正麵回答嗎?”
一身盛裝站在光華通明的大廳中央,許湛露撥了撥長發,嫣然一笑,明明是溫柔的神情,可偏偏讓人覺得高高在上,“他在追求我,而我還沒有拒絕罷了。”
記者中一片激昂,“這麼說,影帝還有希望了?”
許湛露的眼神朝來來往往的大門外掃過去,神情中不易察覺地添了一絲不悅,聽完記者提問,毫不在意地答:“也許吧。”她根本沒注意自己回答了什麼,隻是習慣性地順口說出答案,她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那扇大門上。
站在玻璃牆內的男人卻聽得清清楚楚,驀地胸口一痛,連走出去的勇氣也沒有,背轉過身,不想讓人群之中的公主發現他的身影,甚至不敢再繼續聽到她說話,匆匆回到座位上。
廳裏嬌豔奪目的許湛露心裏卻已經氣得要死了,從小到大隻有別人等她的份,哪曾有過她等別人?今天為了把“完美女友”的戲做足一些,她不惜在開場前跟斯歡告假,跑到前廳等溫既零那家夥到場,想看一看他驚喜萬狀的好玩表情,沒想到他居然遲遲不來!害她像傻瓜一樣站在這裏被記者包圍!簡直罪無可恕!
火氣越來越盛,眼看著時間要到了,許大小姐最後冷冰冰看了眼大門口,毫不留情地霍然轉身,而從頭至尾,她都沒有向內廳看一眼,自然也沒有看到那個坐在她指定的座位上一動不動的身影。
許湛露帶著滿身低氣壓回到後台,正忙著做最後準備工作的斯歡一眼看出她的不對勁,壓低聲音問:“溫編劇惹你生氣了?”
“哼!”許湛露氣得牙癢癢,“他還沒來!”
斯歡不禁笑了,“放心,他一定會來的。”
“什麼放心,誰擔心了!他愛來不來!”要換做別人說這話,許湛露一定跳起來了,但誰叫對方是溫文爾雅的斯大設計師,她隻好揪住化妝台上的一條發帶撒氣,咬牙低語,“敢遲到,就等著接受懲罰!”
音樂燈光觀眾媒體全部OK,任許湛露再不高興也得換衣服等待登台,一回頭看到斯歡頗有些擔心的目光,她平息下怒火,展顏一笑,“相信我的工作態度。”
許湛露身裹一襲曳地長裙,長發在腦後盤成典雅的髻,恰到好處的妝容顯得五官尤為精致立體,背景音樂是纏綿而動人的箏曲,她的身材好到極致,上天賦予女人的性感嫵媚、窈窕豐滿,全部在她身上體現。
工作狀態的許湛露,被瘋狂推崇她的人們稱為“T台女王”,她有讓人摸不透的神秘感,她每換一種妝容,每換一套衣裙,就能變成全新的人。
現在的她是溫婉古典,但很可能接下來她換上豹紋裙煙熏妝,瞬間變成夜店女皇。
許湛露剛一上台就看到溫既零了,那個男人坐在她預先選好的位置上,穿著中規中矩的西裝,白襯衫係海藍色領帶,目不轉睛望著她。永遠站在時尚最尖端的許大小姐當即在心中憤憤地嘲笑起來,讓他來看她的秀,他以為是來參加會議嗎?!居然穿成這個樣子!看看旁邊其他人考究的休閑打扮,那個傻呆呆的男人簡直難看到叫人無法忍受!
這麼呆板的男人,在她親自邀請下,居然還敢遲到!
好吧,既然如此,她也不用客氣了。故意在最後一次上台時放慢了速度,走到溫既零正對著的位置,偏過頭對他甜甜一笑,埋好陷阱,許湛露揚著下巴等待笨魚上鉤。
發表會順利結束後,溫既零果然沒有走,接下來混亂地接受采訪以及和各路人馬寒暄,許湛露明明能溜的,但偏偏在看到那男人遠遠等待她的身影後,勾唇一笑,隨手就搭住了在她身邊猛獻殷勤的男人。
男人受寵若驚,許湛露看了一眼,發現是國際時尚周刊的老板,禮貌性地輕輕擁抱。
遠處的溫既零立刻皺起眉,他等著湛露忙完,沒想到,看到的卻是她依偎在其他男人身邊,胸中像有什麼東西在燒著,可如果這個時候衝過去,湛露會不會大發雷霆?溫既零死死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發現她身邊環繞的男人越來越多,他總是溫潤的眸子裏終於火焰暴漲,大力分開人群,朝那邊走去。
許湛露配合地和身邊的外國男人禮節性地輕吻臉頰,而後又與纏上來的其他人喝了杯酒,並很好心地接受了一個漂亮男人輕吻手背的願望……然後,她才看到了衝過來的溫既零。
“許小姐,我有話和你說。”
怎麼來得這麼慢!
許湛露“哼”了聲,“請問你是誰?”
不怪她啊,眼前這個穿著古板西裝還帶著大眼鏡的醜男人,她真的不認識。
溫既零咬了下牙,“別開玩笑了,跟我走。”
許湛露揚揚眉,作恍然大悟狀,“原來是零零啊,剛才沒認出你,真是抱歉,”她笑顏如花,卻說著毫不留情的話,“可是我接下來還有宴會,好多人在等我,恐怕不能跟你走了。你還是一個人乖乖回家吧,不要在這裏打擾我,難道你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很礙眼嗎?”
心髒在這瞬間猶如被尖刺穿過,溫既零驟然收緊十指,在大廳明澈的燈光下,在對麵女子冷漠的眼神裏,痛得一個字也說不出。
哼!居然一個字都不反駁!真不知道他長著一張嘴是幹什麼用的!許湛露惡狠狠勾住身旁男人的臂彎,“孫先生,我們走!”她冷冷瞪了溫既零一眼,與高大的陌生男人一起轉身離去。
溫既零呆立在原地,穿透吵雜的人聲,隱約聽到前方身影飄來的話語。
“湛露,他是誰?”
“問他做什麼!”恨恨的語氣,許湛露心裏已經把溫既零撕成碎片,愚蠢的男人,不但膽敢遲到,居然連吃醋都比別人慢半拍!
“他有些奇怪。”
“哈,他嗎?”說話的人咬牙切齒,“他隻是個傻瓜!”
聲音更小了,直至他什麼都聽不到。
然後,他聽見自己的身體裏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碎裂,那聲音清晰可聞,讓人害怕。
他是個傻瓜,隻是個傻瓜而已。
怎麼總是忘記?自己不過是個玩具,讓她玩一玩就會扔掉的玩具,她的幾句甜言蜜語,她的親吻,他怎麼能天真地當真呢?
她是人群中的女王,而他,隻是個可笑的傻瓜。
溫既零木然轉過身,機械地一步步朝外走去,人聲漸漸消失了,隻剩空曠的安靜,他茫然地移動著腳步,不知道失神了多久,才聽到手機鈴聲大作。
“溫編劇,你在哪?你聽我說,接下來的日程有變動,最近幾天蓮鎮的天氣正是我們需要的,所以決定今晚就出發……溫編劇,你聽到我說話了嗎?”導演是個大嗓門,這些話幾乎是用喊的。
“……聽到了。”一開口,才發覺自己的聲音嘶啞得過分。
導演立刻關心起來,“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坐飛機沒問題嗎?”
溫既零臉色發白地靠在牆壁上,“沒問題。”
“如果不舒服的話你可以晚一點……”
“不必了。”他疲倦地抬起頭,看著頭頂漸黑的天空,他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看過傍晚的天空了,原來它還是那個樣子,和童年時看過的並無區別,可是為什麼這顆心卻和那時完全不同了?如果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僅僅陪在她的身邊就覺得滿足,心是不是就不會這麼痛了?
“……我沒事,八點的飛機是吧,我回去收拾一下東西,盡快趕去劇組。”
他是傻瓜沒錯,可最笨最笨的傻瓜,在難以支撐的時候,也有選擇逃避的權利吧。
溫既零站直身體,回首望了一眼廳內,遙遠的觥籌交錯,仿佛已經離他很遠很遠,就像那個聚焦著光芒的身影一樣,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法觸摸到。
是誰說,我們開始交往吧。
是誰說,我一直都很喜歡你。
是誰說,明天我就搬過來住……
他扯開幹得發痛的嘴角,轉身踏出大門,登上飛往蓮鎮的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