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青頓時怔住,過了一會兒,才疾步走到她跟前,上下不停打量,幾乎大喊出來:“白蘞?!怎麼是你?”
白蘞連忙抬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指了指屋子裏,意思不要吵到王爺休息。
空青像看著怪物一樣看著她,壓低聲音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白蘞笑了笑,輕聲說:“我假扮成侍衛,跟著隊伍一起來的。”
假扮成侍衛穿越沙漠千裏迢迢跟來這裏?她覺得這是件很有趣的事?居然說得這麼輕鬆!空青實在有點想不明白了,一時間又是疑惑又是吃驚。
白蘞探了探身子,向敞開的門口看了幾眼,輕聲問:“王爺還好吧?”
“你——”空青忽然抿起唇,開始探究地看著她,“白蘞,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這女人,在京城時對王爺處處跟隨也就算了,可是現在這種狀況,她究竟要幹什麼。不能怪他提防,這女人一直神神秘秘,讓人猜不透心思。
“你放心,我絕不是——”
白蘞話沒說完,就聽見院外有細而清脆的女聲迭聲說:“尚琰公主來了!尚琰公主來了!”說話間,一身翠綠的姑娘已經小跑進來,看到白蘞時怔了怔,又說了一遍:“尚琰公主來了。”她是卓衡分派來侍候玉王爺的侍女,精通漢語,名叫樂竹。
她疑惑地看著從沒見過的白蘞,這個一身中原裝束的女子。
空青淡淡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樂竹遲疑起來,向門裏望了望,小聲說:“不用叫醒王爺嗎?”
空青目光一寒,笑容變冷,“我不認為那種無禮的公主值得我家王爺起身。”他挺拔而立,就差橫劍出來。樂竹下意識退了一步,委屈地低頭快步退了出去。
算起來,玉王爺榮輕然住進這金玉清風閣已有七天,國王大臣日日前來,熱切地商討婚禮事宜,王爺淡淡含笑,不主動,也不拒絕。而那尚琰公主,整整七天裏從未出現,直到現在才想起來登門,空青自然氣憤不已。
所以他決定不給這個不知好歹的公主好臉色。
白蘞突然輕輕碰了下他的手臂。
空青抬頭,正看見高大的尚琰公主在眾多衣裙翩翩的侍女中款款走近,她今天戴了淡藍色的麵紗,一身雪白衣裙,頭上華美的裝飾,用晶瑩的細小水晶串成閃爍的鏈子垂在耳邊,露出白淨細膩的額頭,一雙波光閃動的大眼。除了身材比較高大以外,她的確是個美麗的姑娘。
但她的眼神依然冷淡傲慢。
空青再次火氣上湧,他慢步上前,似有似無地擋在公主身前不遠,淡淡道:“抱歉,王爺在休息。”
上午明媚暖人的陽光溫柔地灑落下來,花草鮮麗,暗香浮動,公主的頭飾折射著陽光五光十色。
公主看了他一眼,停住腳步,但她並不是因為空青的話,而是——她看到了奇怪的人,空青身後的一個中原女子。她優雅地抬手,輕輕摘掉麵紗,顯露出美好淡雅的容顏,她看著白蘞,說:“你是誰?”
確實是個很冷淡的女人呢。白蘞微微一笑,看這公主,不願多說一個浪費多餘的字,開門見山。
“奴婢——”白蘞低頭。
空青忽然阻斷她的話:“她是我們王府的人,是王爺的貼身丫鬟。”
白蘞斂眉,這個空青還真是,不能允許與王爺相關的任何東西受到侮辱,連她自稱一句“奴婢”,也心裏不悅呢。
公主冷冷一笑,直視空青,“那麼,不打算讓我進去?”她一個眼神望過來,居然氣勢逼人,讓空青稍稍怔了一瞬。
不等空青再說出什麼,身後已有個含笑悅耳的聲音慵懶地傳進耳朵:“哎呀呀,小空,你有點過分哦,公主來做客,你怎麼可以攔在門口?”榮輕然還站在門內,與眾人有段距離,陽光輕漫地灑落,但照不到他的臉,幾乎是隱藏在淡淡的陰暗裏,他說完話,一步踏出來,對著眾人盈盈一笑。
他心滿意足地仰著臉沐浴陽光,深吸了口氣,笑得更高興,低下頭來望著冷淡稍稍緩解的尚琰公主。然後,榮輕然抬了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愉快地說:“公主大駕光臨,請進。”
尚琰公主臉色凝了凝,慢慢邁開步帶著兩個嬌俏可愛的侍女與榮輕然擦身而過,走近殿內。
榮輕然笑意不改,公主進門後,他並沒有跟著進去,而是轉過身淡淡看了眼黃衣的白蘞,臉色露出到達茲宛後的第一次不耐。他很少有類似這樣的神色,就連空青都暗暗一驚,他跟隨王爺多年,無論有什麼事,王爺都極少——為別人感到不悅。
王爺府裏的所有人,都有默契的習慣,那便是——絕不能惹王爺不高興。無論其他人認為王爺多麼無賴可惡,他們從來不這樣認為,王爺對待他們極好,好到讓人感動的程度。而王爺在他們眼裏是那麼美好的人,那張臉上,絕不可以有不悅的神情。
所以現在,空青有點生氣,他幾乎想要揪起白蘞的衣領來質問。
說起白蘞這個女人,空青一直覺得她很神秘,這也算是他沒有立刻動手的原因。他自認為自己已經算是跟在王爺身邊時間很長的了,可是這個女人,居然比他還要久!聽老管家說,這女人居然從七八歲起就在王爺身邊,而這些年,王爺明顯是不喜歡她的,可一直沒有趕她走,且任由她日日跟在身邊!
空青本來不知道白蘞跟著王爺,有一次他暗中保護,無意發現白蘞一直暗暗在王爺身後跟隨。他立刻向王爺彙報,誰知王爺隻是淡淡地說:“隨她去。”
就連剛剛王爺看到她站在這裏,居然也沒有任何驚訝。
到現在為止,他對這個女人仍然一頭霧水。
榮輕然的不耐隻維持了短短一瞬,便重新微笑起來回過身。
空青立刻扭頭怪異地看向白蘞。
“我先下去了——”白蘞輕聲說,望了眼榮輕然挺拔的背影,又低下頭,“需要侍候的時候就叫我。”
榮輕然已經走進殿內。
“喂,你不是假扮成侍衛跟來的?”空青皺著眉,“那你現在住在哪?”
白蘞不語,忽然抬頭專注地望向殿內,秀麗的眉尖微微一跳。
殿內依然淡香繚繞,輕紗迷蒙,處處精細,處處驚喜。公主端坐在正中央的柔軟大椅上,完全沒有禮讓的意思。她麵色冷淡,身旁兩個侍女卻都悄悄紅著臉。
榮輕然站在她麵前,剛好可以細細打量。公主不說話,他便一直看下去,越發覺得這尚琰公主身為女子實在是骨架大了些,若是身為男子——則剛剛勻稱,不多不少,定是個俊美不凡的男子。
或許實在是被這樣直接的眼光看得不自在,尚琰公主抬起頭直視榮輕然,唇角略彎,像是要笑,眼裏偏又極冷,“我今天來,隻是要告訴你,雖然父皇安排你住下,對你百般禮遇,但我絕對不會嫁給你。”
“哦?”榮輕然笑,“公主好絕情啊。”
“我不會嫁給你,”尚琰再次冷聲強調,“再過幾日,王爺就可以原路返回了。”
榮輕然似乎是意外地“啊”了一聲,但這一聲輕輕軟軟,又像隻是無意說出來的一個語氣詞,他坐在離公主距離適中的一張椅子上,手肘拄在桌上,手背支住玉般的下頜,悠悠地朝公主看過去,“既然如此,”他依然笑意盎然,“公主為何不直接拒絕,卻要我來到茲宛求親呢。”
尚琰短短沉默,忽然唇角一彎,冰霜初融,她的神情猛然鮮活起來,“沒有為什麼,隻是聽說玉王爺是天下無雙的美人,想親眼見一見罷了。”
榮輕然哈哈大笑,臉頰浮起淡紅,明明是因為笑得過頭才出現的紅色,在這樣的時刻,難免讓人覺得是因為害羞,所以這抹淡淡的紅為他陡然增添了些說不出的風情,認真看起來,比身為女子的尚琰公主還要讓人心動許多。
“公主覺得如何?”榮輕然極開心,“讓你滿意了嗎?”
尚琰公主淡淡道:“還好。所以我絕不會嫁給你。”
“這又是為什麼?”
尚琰公主眼中不屑,略抬下巴,說:“如果你是女人,會願意嫁給一個比自己還要貌美的男人?”
榮輕然對這公主的興趣立刻又升高了些,他擺擺手,“這個理由不可以,公主這樣說,豈不是讓我一輩子也娶不到王妃嗎?”
尚琰公主不答他的話,再次冷下臉來,仿佛剛剛鮮活起來的根本就不是她,“另外,你住在這裏最好老老實實的,不要惹惱我,我還不願意因為一門婚事就引起戰爭,讓茲宛百姓受苦。”
這公主到底什麼意思?一邊給自己的拒婚找了個這麼可笑的理由,一邊又冷言冷語做出不明所以的威脅。
一邊聲稱絕對不嫁,一邊又不肯向父親表明態度。
七天時間,不見蹤影,忽然出現就是為了對他說這個?那麼,她為何不早早說清楚,難道她不知道,如此戲弄,隻會讓茲宛國災禍連年。
榮輕然站起身,笑容輕佻起來,一步步踱過去,離尚琰越來越近,尚琰的表情隨著他的靠近越發凝結,但並沒有起身離開。這剛好合了榮輕然的意,他忽然伸手去摸尚琰的臉頰,手法極快,指尖立刻觸到一片溫熱的柔軟。
下一刻,尚琰公主眉眼俱厲,抬手一把扯住榮輕然的手腕,榮輕然順勢鬆開手,笑意不改地退開一步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