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 浴火而生(2 / 3)

榮輕然的怒氣勃然而起,伸臂將白蘞摟在身邊,向後輕輕一推,“你快點動手!”

“求死?”麵具人望著他。

榮輕然冷冷一笑,“求生無路,難道求死也無門?”

雨越來越大,落在地上轟然作響,天際的雷聲不絕,像隆隆的鼓聲。

麵具人所有表情盡數褪去,露出的半張臉仿若冰刻,他低聲喃喃:“也到時候了。”說罷從懷中掏出一顆玲瓏剔透的水晶,那石頭不知怎麼竟鋒利無比,刹那將他的手劃出傷痕,鮮血湧出,水晶浴血,忽然指尖光芒暴漲。

榮輕然凝住表情,伸臂向後一攔,將白蘞和空青一齊推出很遠。他獨自一人孑然站在那裏,身姿挺拔,像小時候見過的即將展翅的鷹。

白蘞死咬住嘴唇,控製自己不發出聲音。

她認得麵具人手上的東西,那是傳說中的一種密教聖物,會吃人的晶石,浴了主人之血,不毀人命絕不罷休,被它擊中,稍有法力的人必死無疑,換做普通人,便是魂飛魄散。但這種石頭也有紕漏之處,那便是,隻殺一人。吸收一條人命後,立刻失去效力,七十二個時辰後才會恢複。

雖然這麵具人的能力深不可測,即使不用晶石,也有其他的辦法可以傷人性命。但既然此刻他決定了這種方法,當務之急,便是先讓它失去作用。

隻要一條人命。

那麼——她微微一笑,拋開了所有憤恨和痛苦,這一笑異常溫柔。她望著輕然的背影,無聲地喃喃:“輕然,我不曾背叛你。我——很愛你。”

榮輕然忽然意識到什麼,眼看著這奇怪的石頭光芒越來越灼人,很可能傷到身後兩人,也難保他們不會傻瓜地衝上來。必須像當初一樣,用不可侵入的結界將他們籠罩,才能去確保他們無事。

但此刻麵具人整個人被包裹在萬丈光芒裏。

光芒猛然變得刺眼,讓人閉起眼不能直視,還隱隱覺得全身刺痛,榮輕然立於原地,一動不動。

他想死嗎?

當然不想,誰會真的喜歡去送死呢。但他一直是看得透的人,知道怎麼樣才是最好的。他掙紮下去,這個一心置他於死地的魔鬼不會罷休,永世糾纏,他掙紮下去,皇兄已認定他背叛,不會原諒,他掙紮下去,白被扣上違抗命令的罪名,必死無疑。

他不能因為自己傷害愛著的人,更不能繼續傷害白。

如果能這樣死去,也許就是最好的選擇。

白蘞已經到了他身後。

金色的萬丈光芒裏忽然噴薄出一道烏黑的光,像毒蛇吐出的芯子,準確無誤地襲擊向鎖定的目標。麵具人也睜開眼,露出的一隻眼裏竟然有些哀戚的神色。

黑色的光從眉心正中穿過。

定了定,然後向後筆直倒下去。

倒下的人沒有墜地,跌靠在了身後的人的胸口,後麵站立的人呆呆抬手將他抱住,一齊跌倒在雨水潮濕的地上。

世界忽然安靜了。光芒消失,雨聲消失,隻剩下灰暗的慘淡的色彩。連空中站立的麵具人都驚訝地注視他們,忘了言語。

白蘞顫抖著伸出手,跪下去同時擁抱兩個人,擋在榮輕然身前的,是空青。光芒射出的瞬間,他剛好一閃身攔在榮輕然麵前,黑色的光剛剛好穿透他的眉心。他臉上並沒有異色,也沒有流血,還是一身濕淋淋狼狽的樣子,抬起頭看著榮輕然和白蘞,想要坐起來,手掌撐地,剛一用力,忽然向後一跌,全身綿軟。空青立刻明白,不是他沒力氣了,而是全身的骨頭……都碎掉了。他用盡全身力氣看向榮輕然,笑起來,還是那麼明朗熱烈,“王爺,幸虧我攔住了,現在好疼……”說完,他又看看白蘞,發現白蘞滿麵淚水,嘴唇不停地發顫,他費力地說:“你回去趕緊找個人,代替我,保護王爺……”

榮輕然的牙齒在發顫,他一用力,緊緊咬住牙關。

白蘞伸出手想要觸碰他,“空青……”

空青猛然一陣抽搐,臉色迅速發黑,身體裏發出奇異的破裂聲,他的眼睛不受控製地擴散放大,終於唇角一黑,血液滲出。他最後望了榮輕然一眼,閉目而死。

白蘞明白,空青不隻是身死,他以普通人之身承接,必定魂飛魄散,永不輪回。

雨停了,天空還在陰沉,雷聲也漸漸隱去,空曠的天地,有人如操控一切的神明,有人如任人宰割的螻蟻。神明還在,螻蟻已亡。

麵具人怔忡了很久,終於訥訥地開口:“他死了?他……替你死了?”他似乎很困苦,抬手捂住了額頭,低聲喃喃,“我明明答應你不傷害他們,我不想殺他……怎麼會死呢,明明是射向你的……怎麼……”

榮輕然輕輕放下懷中的空青,緩緩站起身來。

麵具人下意識地向後飄離了一點。

他其實是個很不聰明的人,對危險也從來沒有感應,刀劍臨頭,他才會想到躲開,從來不會去推測別人有沒有殺他的意圖。但是現在,他眼看著榮輕然站起來,忽然不受控製地驚了一下,連忙向後退了退。

饒是他再不聰明,也明白殺氣為何物。

“輕然……”白蘞低聲呢喃,她說不出任何話。但手中已捏緊了她傾力而為的最後一擊。

榮輕然隻是靜靜說:“救活他。”

麵具人低了低頭,“他已經魂飛魄散了,誰都救不活。”

榮輕然二話不說,俯首從靴中拔出一根細長尖利的短劍。白蘞肅然抿唇,那是幾年前榮折月送給他的一把劍,名為怒燕,削金斷玉,是柄神器。榮輕然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抽出劍手腕一震,那柄短劍如同有了生命一樣,呼嘯著奔向呆呆站著的麵具人。他立刻躲閃,但此劍似乎能感受主人的心情,它承載著所有痛和怒,躲閃不及,一劍穩穩地穿進他的胸口,差點頓時斃命。

白蘞大驚,她以巫術無論怎樣都無法傷及這人分毫。輕然暴怒下的一劍竟刺準他的胸口。可見輕然武功如何,而這柄怒燕也絕非凡品,她看得清清楚楚,麵具人本已閃身躲過,但劍尖竟兀自調轉方向,他如何躲得過?

人與人相交,真心待人者,必也得人真心相待。這柄神劍自是萬金難求,寶貴異常,榮折月主動相贈,已坦誠了一片與輕然誠然相待的心。

眨眼之間,榮輕然衣袍一震,飛身而起,腰間一道寒光凜然,軟劍比他身形更快,他一躍而到半空,用盡全力向前一遞。那麵具人竟然不躲不閃,劍尖刺進他的胸口,這次不偏不斜,正中心髒。榮輕然眼中火光翻湧,伸手一抓,揪住他的衣衫,向下狠狠一帶,兩人一起自半空而落,齊齊落在地麵。

麵具人身上還釘著怒燕,心口也已中劍,卻沒有一點傷痛的模樣。白蘞這才發現,他傷口幹燥,沒有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