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1 / 3)

杭寧趴在窗台上像一隻偷懶的鼴鼠,尋找著休憩的目標。找到了!武焰鶴那個倔強的家夥還和一個小時前樹立的姿態完全相同,站在原地動都不動,她是化石嗎?

“老爸,你真的不出去看看她嗎?”

杭佚哲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冷酷地拒絕了兒子的提議:“她是成年人了,對自己的行為能力完全具有判斷力,用不著我多事,你也少管。”

“可是,雨越下越大,她已經全身濕透,冷得直哆嗦呢!”老爸不至於殘忍至此吧?

“那隻是她的苦肉計罷了,別理她。”杭佚哲這樣告訴兒子,也這樣告訴自己。他不能心軟,都已經決定將關係劃分清楚,他決不能再給她任何希望。隻要再過一會兒,她冷得受不了,自然就會回家。

杭寧似乎要跟老爸對著幹,明知道他不想聽到任何有關武焰鶴的信息,他還偏要說:“哇!她蹲了下來,不會是快暈倒了吧?真的!真的!她大半個身子已經癱在了地上,說不定神誌都不太清楚了。老爸,你真的不去看她?”

沒等杭佚哲回應,杭寧突然用奸詐的聲音笑開了,“老爸,我真的是越來越佩服你了,你真的太英明了。你現在不去看武焰鶴,萬一待會兒她有什麼不測,也怪不到咱們頭上來。”

說了這麼長時間,老爸怎麼能一點反應都沒有,實在是太奇怪了。好吧!他惟有再接再勵,隻當是幫武焰鶴幫到底,送佛送上西。

“如果老爸你現在出去,要是她就這麼死了,咱們還要費心配合警察調查,接受家屬的詢問,甚至惹上一通官司。最起碼也要參加她的葬禮,現在這樣多好,即便她就這樣死了,也與我們完全無關,可以推得一幹二淨……”

“麻煩!”杭佚哲倏地站起身,拿起牆角不知誰早已準備好的雨傘衝了下去。

杭佚哲在心中不斷地對自己催眠——我不是關心她,她作為我代理的畫家,她的身體健康直接關係到我的經濟利益,我不能任她這樣自我毀滅,否則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費了。

“說那麼多廢話,還不是舍不得人家生病嘛!矯情!”杭寧來個後倒射門動作,直接將自己的身體拋進沙發中,他倒要看看老爸在武焰鶴麵前如何冷靜。

杭佚哲撐著傘走入雨中,遠遠地看見焰鶴蜷縮著雙腿坐在地上。明明身體冷得顫抖,思維卻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找不到出路。

刹那間,他竟然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麼。他已經說了很多,最嚴厲的拒絕都已說過。她該明白他拒絕她的心情。隻是,她能明白他在說些什麼嗎?如果她真的明白,為什麼不幹脆地掉頭離開,如果她不明白,他該怎麼做才能讓她明白?

他拿雨傘遮在她的頭頂上,不在乎自己的背部全部暴露在雨中。隻是,他不能忍受那種全身冰冷的感覺,因為他無法相信她在這種刺骨之冷的感覺中竟然待了這麼久,“回家吧!你哥哥一定早已等急了,快點回去吧!有什麼事咱們明天再說。”

“我必須想清楚一件事,如果想不明白,我的腳就走不了。”

他隱約知道她正在想些什麼,卻寧願裝糊塗,“沒有什麼事比身體更重要,快回去休息吧!我幫你叫車。”

“你為什麼不愛我?”她瞪著大大的眼睛仰視他,雨水順著煽動的睫毛上下竄動,“我怎麼也想不明白,你為什麼不愛我?你眼中的神采告訴我——你喜歡我,也許你暫時沒有愛上我,但你真的對我動心了,對嗎?”

他深吸氣,直覺地搖了搖頭,“這是不可能的,你不要再自己騙自己了。”她隻是個二十歲的小孩,她或許懂得愛,但她一定不懂得生活。他不需要愛,但他需要更好地活著。他該如何告訴她,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絕對不可能成為相愛的一對,“武小姐……”

“叫我‘焰鶴’!”她的堅持像長城一般堅固,不允許任何人動搖。

好吧!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他允許她放肆,“焰鶴!焰鶴,我們……我們完全是兩種人,你就像火,充滿激情與沸騰的色彩。而我卻是冰……不不不!我甚至連冰都不是,我沒有冷到那種極至的冰寒,連這種冰冷的個性都沒有。我隻是水,有雜質,不夠純正的水。水和火無法融合在一起,所以……放棄吧!”

他的話讓焰鶴突然沉靜下來,她一言不發地從地上站起來,拉著他的手直往他家的方向衝去。她突然迸發的力量竟然大得超乎他的想像,他惟有隨著她的牽引力不斷向前奔跑。

“你……你到底要幹什麼?”

她不說話,用力拍打著他家的門,嚇得杭寧以為自己遭遇強盜。他小心翼翼地打開門,迎麵便衝進來一股狂風般的力道,幸虧杭寧反應極快地閃到一邊,否則早就被軋成肉泥了。

焰鶴沒有任何解釋,拉著杭佚哲衝進了廚房。鬆開手,她隨手找了鍋子放在火上,再拿一杯水直接倒入鍋中,她二話不說找來一塊透明的玻璃用手舉到鍋子上方扣好。

呼吸在空氣中變得沉重,他仿佛知道什麼,卻又什麼也沒說,靜靜地等著她要給他的答案。他是在給她一次機會,也是在給自己一種選擇。他衝動地想要選擇另一種生活,水變成火會遭遇怎樣的化學變化,他想看一看。

水在火的燃燒下漸漸沸騰,水蒸氣不斷上行貼近冰冷的玻璃凝結成小水珠。她將那塊布滿水珠的玻璃放在他的麵前,眼睛上抬望著他,並且告訴他:“火讓水變得純淨,水和火完全可以相融的,完全可以的!”

焰鶴用力將玻璃朝地上摔去,那破碎的聲音撞擊著杭佚哲的神經,隨著那飛濺的玻璃碎片,她一步步走出去,消失在他的麵前。

杭佚哲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卻聽見火上的水咕嚕咕嚕沸騰的聲音……

她沒有再來,從那晚之後武焰鶴就再也沒有找過他。她是真的明白他們之間決不可能延伸的情感狀態,還是對他已不再抱有感情,杭佚哲分不清,惟有出神地望著麵前的《舞火》陷入沉思之中。

她該對他死心的,畢竟他之於她並不合適。十六歲的年齡差距,不同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還有永遠無法調和的情感狀態。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他跨不過橫在中間的鴻溝。

“杭代理……”

杭佚哲轉過頭看見小絨正站在門口,“什麼事?”

“武小姐派人送來了最新的作品,請杭代理過去看一下,如果沒什麼問題就請簽書麵合約,那人急等著回去交差。”

焰鶴派人來送作品,她自己沒來?杭佚哲的心思隨即亂了一拍,他裝作不在意地走出去,公式化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