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1 / 1)

不惑之年,是我長這麼大以來困惑最多的一年。

突然不再靈活強壯的身體,不再鮮活熱烈的情緒,還有不知不覺地持續盤亙在腦海裏的對孩子,對家庭,對未來的深深的憂慮。似乎一切都還沒準備好,我就已經開始在變老。

這許多年裏,習慣了似的一直在要,在得,驀然發現了,那個我一直認為無限的青春年華竟然跟我無情地訣別了,而且已經漸漸消逝,幾乎沒了蹤影,隻留下了驚詫困惑的我自己。

曾經計劃過,幻想過而且也堅信過一定會實現的那個極其樂觀的未來,在無知無識中居然已經來了,雖然它看上去並不是想象中的樣子,甚至完全沒有原計劃中的理所當然的光輝。然而不論我對這個現實版的未來是否合意,如果繼續不小心地對待跟經營,它也在悄悄地消逝中。我慌亂了,匆忙地審視了一下自己的來路,不想竟驚醒了沉睡的舊願,原來我真的幻想過風光無限,夢想過出人頭地,也設想過福澤天下,唯獨沒有預料過孩子襪子盤子筷子、柴米油鹽還有父母、兄弟姐妹,跟姑嫂婆媳之類的偉業。

為了避免狹隘,我一直小心地讓自己留在開闊地帶。

那麼我困惑的是什麼呢,沒有實現曾經設想中的輝煌麼?那是因為我也沒有完成預想中的蛻變啊!

不管成就跟輝煌的具象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但是想變成理想中的狀態,首先得需要自己變成那個狀態下所需要的那個人。可是現在的我還是當初的我,怎麼會變成輝煌的人生需要的樣子呢?可是怎麼辦呢,那顆在天上漂浮著的心還不肯塵落下來?靠祈禱,求上帝麼?天哪,真是那樣的話,那麼上帝是得有多麼值得人同情啊。上帝從來就比我自己還不知道怎樣使我實現蛻變,對於人類,上帝一直都隻是指引,並不會神話人生,能神話人生的從來都隻是自己。

我還在意著自己的情操,還持有著倔強的脾氣,還保留著跟時代、跟社會跟人群不大融合的個性,還帶著些悠閑懶惰的生活習性,這些都是追求那種概念裏輝煌人生的勁敵,我怎麼還能持著這些要命的缺點,涎著臉跟人生去要輝煌呢?

想坐王座麼?屁股是早就準備好了的,那麼王的氣度跟襟懷呢,王的智慧跟勇氣呢,我也有麼?所以,直到現在我也還沒有成為王。如果我還對眼下這個結果感到奇怪那豈不是太奇怪了麼?!

那麼我曾經曆過的人生,跟看來也不會有多大改善的未來的人生算是失敗的麼?

我有必要感到這一切都是失敗的麼?作為人,我經曆了人生,感受過喜樂哀愁,見識過風花雪月,經曆過困苦跟掙紮,我被人厭棄著也被人喜愛著,我有我豐富的來路,而且也會這樣走接下來的路,我不是幸福的麼?我擁有了這麼多為什麼還傻到非得要一個輝煌人生的軌跡呢?

人的天性,根本上講其實就是跟自己過不去。耐心、滿足還有寬容就是需要人後天去曆練出來,然後幫助人對抗厭煩、貪婪跟嫉妒的天性的。

盤點,並不是真的在計算得失,於我那是溫和的提示,提醒我,提醒我們:人,無論誰,從來都是普通的,每個人都是平凡得很偉大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