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樓裏逐漸喧雜起來,讓伍哲覺得這棟樓的隔音效果並不是很好,他可以很清楚地聽到樓下傳來說話聲,還有腳步聲、電話鈴聲、各種物件之間的碰撞聲不絕於耳。伴隨著漸漸清晰起來的有節奏的腳步聲的傳來,伍哲聽出這是有人上樓了,片刻,有兩個人走進了會議室,伍哲轉過身,麵向門口,進來的兩個人都是男生。先走進房間的那個人叫陶江,伍哲的印象很深,他就是那個麵對葉子圖案的設計,無從推銷的那個樂觀、幽默的男生。
陶江中等個頭,瘦而且略弓著脊背,小眼睛,帶著眼鏡,鼻梁高挺,嘴唇有點厚,麵相憨直,觀之親切,雖然整個人看上去有種玩世不恭的隨意,但他就屬於是那種臉上就寫著“好人”的人。另外的一位伍哲印象模糊,恍惚覺得他是個做設計的,既然是同一個辦公室的,伍哲帶著親切感打量著他。他的個頭比陶江矮大約兩公分,身板挺直,平頭,白臉,濃眉,從頭到腳給人一種幹淨,幹練,清爽的印象。伍哲很禮貌的走上前去自我介紹,跟他們握握手,卻原來這兩個人都是被錄用到銷售部門的。後進來的男生叫劉新宇,確實是師範學院藝術生,是銷售經理特別打電話動員他去做銷售的。按劉新宇的解釋,他覺得老板是要利用他的專業的審美理論征服客戶。
伍哲內心裏在等待著,他更期待看到最後一位被錄用的夥伴——他的設計室的新同事。同一時間入職的人,總有種跟別人不同的親近感,而在陌生環境中,尋找親近感和安全感是人性本能,無關勇敢不勇敢,獨立不獨立。
人有種很有趣的心理,當你是一個人的時候,你是隨心所欲的,當你跟你很熟悉的人在一起的時候,你是自在輕鬆的。但是當跟你同處一室的人,並不相熟的時候,你就會調動出禮儀和分寸出來應對。好像禮貌隻是一種向外的力,而且從不作用於內心的。有時候我們甚至會認為自己的禮貌一旦碰上個粗魯的對象便是自己的損失,這種憑借表麵氣焰判斷得失的心理實在是要不得的。
禮貌可以教人寬和,那種本能似的寬容跟平和是內心裏一種真正的釋然,並無關乎教養。
伍哲不再踱步,在寬大的會議桌旁坐了下來,另外兩個同伴也找了個合宜的位置坐了下來。
如果沒有一個很外向的性格或者沒有那種自來熟的天分,而要求你必須跟陌生人親切地聊聊天,實在是件苦差事,眼下的伍哲就正麵臨著這種磨難。幸好這個陶江個性是隨和又開朗的,又或者碰巧他確實有消息需要打聽吧?陶江問他們:“你們倆打算住公司宿舍麼?”然後也不等他們的回答,又顧自地說:“我想住,就是不知道在哪,條件怎麼樣?”
“我住的地方離班車點挺近,我不用住宿舍。”劉新宇說。
“我還不知道,還沒想好。”伍哲說。他確實還沒有切實地考慮過這個問題,他恍惚覺得目前理當還是應該住在學校的吧?!他那點兒已經習慣了被別人安排好每一步路的經驗,還不足以讓他的腦子能夠合理去應對即來的各種變故,顯然他還不大習慣親自打理一切繁雜的事務。他覺得最近他的腦子頻繁地超負荷運轉,考慮的都是經驗以外的問題。這世上如果有出租頭腦的公司就好了,最近伍哲隻使著他自己的這一顆確實顯得不大夠用。
並沒用等待多久,人事部的經理端著一遝文件走了進來。他姓張,是位將近花甲之年的本地人,中等身材,體格倒還是強健的。長相嘛,如果人到了這個年紀還要去在意五官是否精致,皮膚是否水嫩便是很可悲的了,好在我們這位張經理並不計較自己的外貌是否符合大眾的審美要求,他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審美標準自在地活著。
值得一提的是,他已經是這麼個年紀了,滿頭竟然沒有一根白發,所以整個人看上去比他的實際年齡要年輕得多。張經理性格和藹,他有副天生的好心腸,他的生活也完全依賴於他的好心腸,可以說他整個人都被他的好心腸給支配了,他用他的好心腸工作,用他的好心腸證明自己的價值,用他的好心腸填補他的虛榮心,甚至用他的好心腸在火車上勸阻小偷,當然最後連證件都一並都丟了,那是一個心腸好過了頭的人。他的善良太廉價了,除了讓他看上去更可笑之外,這毫無個性的善良並不能給他或者給別人帶來更多的幫助。這個可憐的好心人做事非常認真周到,而且動作敏捷隻是言語有些囉嗦,給人感覺像個管家,經常煞有介事地公布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盡量用有限的發言權提升氣勢,以提高他在公司微不足道的工作和他的可有可無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