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報到(2 / 3)

“我住。”陶江舉著手說,好像很高興他終於能說句話。

“我不住,我住香一街,從那坐班車也很方便。”劉新宇說。

“我——”伍哲遲疑了,牧場鎮啊?!那個小得不夠伍哲跑10個來回的地方,那個混亂而且滑稽得讓人厭煩的地方。那個地方走過路過的時候,用旁觀者的眼光看看會覺得有趣,可是在伍哲看來,要住到那一群人中間的現實狀況,可遠沒有看上去那麼有趣了。伍哲的潔癖怎麼辦?伍哲優雅時尚的生活情趣怎麼辦?更何況如今他上班了,他有多少值得跟猴子他們要講的成人世界裏的故事啊!住公司宿舍哪有學校宿舍舒服,每天下班後回到宿舍,吃吃零食喝喝酒,扯扯皮聊聊天,玩玩遊戲多有意思啊!可是,6月中旬就開始離校了,學校也隻能再住兩個多月而已,搬是早晚都得搬的了,伍哲沮喪地勸慰著自己。如果人對吃奶有記憶的話,伍哲這時候的心情,跟斷奶時不爽的心情肯定差不多。

“我也住”伍哲說。他不傻,他知道斷奶是人生的必經之路,早斷早省心。

“嗯,好的。這是隨意的,是由你們自己決定的事,公司方麵隻是給你們提供這方麵的方便條件,住不住都在於你們,住是免費的住,不住的話也沒有金錢方麵的補助。”這位演講大師似乎終於發覺出了聽眾們急劇下降的傾聽熱情,於是他說:“嗯,你們在這邊如果沒什麼事的話,那麼我們就去宿舍看看吧,看看有些什麼東西,不夠的或者你們自己需要的,就自己找時間添置,我今天就可以給你們鑰匙。”張經理站了起來,笑著問:“那麼我們現在就走吧?可以麼?劉新宇同誌不住宿舍的話,也可以跟我們一起走,我拉你到牧場鎮,那兒有長途汽車站點,你可以從那兒坐車回市內。”

牧場鎮,就是伍哲去公司坐車經過的有早市的地方。40多年前這裏確實有個公家的養羊的牧場,那時候這裏還是個小村子,現在走汽車的公路在那個時候還隻是條牛車壓出來的坑坑窪窪的泥土小路,離這條路往南3公裏的地方有一座山,沒名子,也不高,像個土包包,但是占地麵積挺大的,山南麵有個不大也不深的湖,也沒名字,但是這山這水確實很適合養羊。這條街道是東西走向的,公司租的樓房在街道的南麵,也是臨街而立,離早市的地方大約有兩棟樓的距離。張經理把車停在一家藥店門前,幾個人下了車,張經理指著前麵大約20多米的一個鏽跡斑斑,幾乎認不出上麵的字跡的站牌對劉新宇說:“那兒——,看見了?那個站牌,你就在那兒等著就行,去市內的車挺多的,等個十幾分鍾就能來一趟。好了,小劉同誌,咱們4月份再見吧。”

“謝謝張經理,再見!”劉新宇跟伍哲和陶江擺擺手,笑著說:“過兩天見。”

張經理帶著伍哲跟陶江從藥房旁邊一個不起眼的灰突突的樓道口上樓。來到三樓首先是一條走廊,地麵是水泥地麵,廊道裏散發著一股黴味、煙味、肥皂味,飯菜味等等說不清楚的混合味道,伍哲很有教養地沒有捂住鼻子。走廊很長,這棟樓橫向延展有多長,這走廊就有多長。走廊的北麵是臨街的窗,房間都在走廊的南麵。走廊的牆壁很髒,那是幾批住戶共同努力的成果,牆壁上方,人力觸及不到的地方有大片的自然浸染的,不規則的汙漬,那是寒氣在牆壁上留下的返潮的痕跡。凡是人們能夠得著的牆麵部分,內容就豐富多了:有大大小小的鞋印,有胡亂塗寫的筆跡,有搬東西剮蹭的痕跡,也有什麼流質在牆上甩出的汙跡……到處都有破損脫落了牆皮的牆麵。人們對毫無還手之力的弱者的摧殘方式總是充滿無窮的想象力,所幸的是他們並不知道這種力,同時是反作用於自身的。

張經理拿出鑰匙走進靠近樓梯的第一個房間門前,伍哲看到門牌號上寫著312,跟破舊的木門相比,這個號碼牌倒顯得挺新的。張經理打開門,自己先走了進去說:“你們倆就住這間,你倆住一起,目前就這間空著。”伍哲和陶江也跟了進去。房間的窗戶正對著門,沒有窗簾,采光很好,窗下麵有一組暖氣片,已經過了供暖期了,房間裏不是很暖和,但也不至於感覺凍人。伍哲走到窗前,朝外麵望了望,窗外有一塊空地,露天堆放著石頭木柴,還有些廢舊的輪胎鐵架之類。空地邊上有幾間低矮破舊的平房,四周圍繞著枯萎的雜草,看上去已經沒有人住了,透過烏突突的玻璃窗,伍哲隱約看得見那房子裏麵也是堆著東西。

伍哲對這裏的一切,有一種不適應的排斥感,他還不能相信自己就要住到這裏來的事實。他像個旁觀者似的看著陶江這走走,那摸摸,看看這兒,望望那兒,覺得他那種勁頭很像美國大片裏,大亨的保鏢在為雇主即將下榻的酒店排查危險。這個房間的麵積有二十多平方米,兩張帶有上下鋪的鐵床,陶江在床板上坐了坐,嘎嘎作響。房間正中央擺著一張舊木板拚釘的桌子,桌腿和桌麵明顯不是一個材質,甚至不是一個時期的產物。三把形態各異的椅子,陶江沒敢試坐,畢竟在張經理這麼好心的人麵前跌倒是件很不禮貌的事。靠門兩側分別有兩個舊櫃子,可以用來放衣服和雜物,有了櫃子放雜物房間會整潔得多,這可算是一件體貼的家具,陶江走過去打開櫃門往裏望了望,這可憐的櫃門竟非常神奇地留在了陶江的手裏,陶江拎著掉下來的櫃門笑了笑把它放到了空空的櫃子裏。這件事最後成為了留在伍哲腦海裏永遠的困惑,他無論如何不能理解那壞掉了合頁的櫃門是怎麼抵抗住地球引力,確保自己能夠體麵地呆在櫃子邊緣等候陶江的。不管怎樣,伍哲和陶江都在想,私下裏他們有必要對這屋裏所有這些古董級家具的使用安全做一番檢查和修理。房門左手邊的牆上掛著一麵鏡子,鏡麵有點烏蒙蒙的,右下角缺了一小塊兒,但不影響使用,畢竟這兩個男生對鏡麵解析度的要求並不是很高。鏡子下麵靠牆立著一把沒有幾根枝條的笤帚,和一個勇敢地仍舊持完整的戳子,它是這個房間唯一的健全體麵的家當。令人滿意的是,伍哲和陶江都打心眼裏承認這是一間符合基本生存條件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