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夫人記惦,少爺待我就像自家人一般,日子過得自然是好的。”武綱說時,看著舒蝶宿的眼中有抹異樣的神采一閃而過。
“那我就放心了。”
“啊呀。我鑰匙不見了。武叔不如和我一起回房看一下吧。”藍若水摸到自己空空的腰間,不由驚呼出聲。沒意識到自己打斷了武綱和舒蝶宿的對話,更沒注意到武綱眼中片刻的失望。
“那我先回房了。若水你忙完再來找我吧。”舒蝶宿向武綱欠了欠身,款步離去。
“武叔,武叔,我們走吧。”
藍若水喚了兩聲,武綱才由那抹翩然而去的背影中收回視線。衝著藍若水很是恭敬地點了點頭,“少夫人帶路吧。”
藍若水大大咧咧地走在了前麵,因而未曾看到身後那個人臉上漸漸陰沉的麵色。
“鑰匙給武大哥了?”舒蝶宿給藍若水倒了杯水,一雙眸在若水的臉上細細打量著試圖尋找和水大鷹相似之處。不過若水那細巧的麵容顯然是完全稟承自她那出身書香的娘親。
一口飲盡杯中的茶,用袖子抹了抹嘴,才滿意地笑道:“給了。多虧秋嬋在廚房撿到了。我都不知什麼時候丟在那裏的。”
這點顯然是來自其爹而非娘,總算還有些像水大鷹的地方。
“若水,我和你爹……”
“準備何時成親?”她不知爹何以會突然下山又從藍若水的房間冒了出來,不過想到自己親手促成了一樁姻緣,心中不由溢滿了得意。
“你和承嗣可以接受嗎?”雖然早已明了他們的態度,可還是忐忑地問了出來。
“當然可以。”藍若水未及思索就給出了答案,“承嗣若是知道你和爹真的走到了一起,也定也會替你們高興的。”
舒蝶宿不由鬆了口氣,笑容也舒展了不少,“如果你們這裏沒有什麼意見的話,我準備和大鷹去土匪山生活。”
“山上的日子這麼清苦,你能適應嗎?”藍若水曾經一直在擔心的是爹會不會願意下山,卻沒料到舒蝶宿竟然願意為了爹去山上生活。
忽然響起的叩門聲打斷了舒蝶宿和藍若水的談話。
舒蝶宿分明記得自己關照過李媽別讓任何人打擾到自己,所以有些奇怪地問道:“是誰?”
“承嗣。”門外的聲音短促地答道,聲音中少了慣有的溫和。
“呀,承嗣不是應該去押鏢的嗎?怎麼會回來?”藍若水一聽是汪承嗣,便搶先起身開了門。
汪承嗣顯然未料到藍若水會在舒蝶宿的房內,不由一愣,“若水?你沒去鏢局?”
“我和娘談些事,過會兒就去。承嗣,你是不是有什麼事?”不知為何,藍若水感覺到丈夫似乎藏著什麼心事。
“沒事。”汪承嗣避開藍若水探視的眸,徑直望了望舒蝶宿,注意到她唇邊那微微揚起的笑容,心不由沉了沉。
“若水,去幫我蒸個蛋來吧。忙了一早上還沒吃過東西。”
舒蝶宿聽說了汪承嗣在用話語支開藍若水。他有事要找自己?很嚴重嗎?否則不可能連聲音都變得有些僵硬。這樣的汪承嗣讓她不由想到了十年前。
“好。”藍若水想也沒想,便應了下來。
“還有,若水,十年前土匪山的大當家是你爹嗎?”汪承嗣的問題恰巧也提到了十年前,這讓舒蝶宿心中的不安迅速擴大。
“是呀。我爹從我出生起就是土匪山的大當家了。怎麼了?”藍若水並未聽出話中的玄機,照實回了汪承嗣的話。
“我隨口問問的。你去蒸蛋吧。”汪承嗣扯出的笑容已經顯得異常勉強。
“好。很快。”藍若水邁著輕盈的步子才離開,汪承嗣撐著門框的手已仿佛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般地向下滑去。
“承嗣,你怎麼了?”舒蝶宿連忙上前去攙扶汪承嗣坐下,汪承嗣仰起的臉上已寫滿了深深的哀憾事,“蝶宿,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麵對若水?”
“和十年前的事有關?”舒蝶宿已無法阻止心中的恐懼感。老天,千萬不要,不要讓這件事和水大鷹有關。
“你自己看吧。”汪承嗣無力地自懷中掏出一封信來。人已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手指無力地一鬆,信紙飄落處隻剩下一張蒼白的麵容。十年前汪家的滅門之禍竟然是土匪山的傑作?而為首的凶犯正是土匪山的大當家?
“怎麼會這樣的?原本我已經接受是流寇作亂的事實了。原本我已經放下不打算追究了。可為何偏偏要讓那個人是若水的爹!那個殺人放火的凶手為何會是我妻子的爹!”這樣的失控的汪承嗣是如此陌生又是這般熟悉。十年前被淡忘的一切原本以為會永久地塵封,可如今它卻已最殘忍的方式卷土重來。
“我爹怎麼了?承嗣你剛才說什麼凶手?”藍若水走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去廚房或許可以順帶為舒蝶宿捎些吃的,所以又折了回來。可是卻怎麼也沒料到自己會聽到的是汪承嗣對自己爹的控訴。
“若水,我不想瞞你。你爹可能是十年前血洗我汪家的凶手!”他深深地歎息,瞞不住的。如果一切都是事實,他連麵對若水都不能,更何況是若無其事地繼續生活下去。
“你胡說!我爹從來不枉殺無辜!”她不容許任何人詆毀她的爹,即使是自己最心愛的人。
汪承嗣從懷中掏出一個描著古怪圖騰的銅環來,“這個,你總該認識吧?”
藍若水看了眼那個銅環,“那是我套在小綠腳上的,上麵那個圖騰是土匪山的標記。”
“你知不知道這上麵的圖騰和十年前血洗我家的那些人身上的圖騰一模一樣!”汪承嗣說時雙眼已泛紅。那日,爹新娶過門的四娘偷偷帶他去街上買糖葫蘆吃,玩得興起的兩個人直到傍晚才回到家,而迎接他們的竟然是人間地獄。燒毀的房屋、死絕的家人。奄奄一息的娘親將自己托付給了僅大自己四歲的四娘便一命嗚呼。而由被燒到已經無法辨認的家丁手中,他扣出了一塊殘破的布料,布上刻的正是這個圖騰!
“承嗣,你冷靜一點。我求你冷靜一點。”舒蝶宿自己同樣是一片混亂,可是這不對,隱隱總覺得哪裏不對。僅僅是一封信,僅僅是一個圖騰,這些不足以指證水大鷹。
“你讓我怎麼冷靜?你忘記了十年前的那個連風中都帶著焦味和血腥味的夜晚了?你忘記了我們餓到隻能抱頭痛哭的日子了?你忘記了你走遍各個省城去追討那些未結鏢銀時吃的苦了?”汪承嗣說到這裏,頓了頓,眼中忽然閃出恍悟的光來,“這就是你爹至今不願見我的真正原因是嗎?因為他根本就是凶手!”
“承嗣……”被這突來的打擊給嚇到的人已經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承嗣,今晚親自去問你該問的人吧。”舒蝶宿隻覺得自己的世界已是天旋地轉,十年前的那一晚,即使死去的人都與她沒有半點血脈關係,可那種淒慘卻是她此生難忘的。承嗣因為這個打擊整整半年不曾開口說過話,而她至今仍常常會夢到那晚。她真的好亂。如果……不,沒有如果,她所愛的人不會做出那種毫無人性的事,這是支撐她的唯一信念。她不停地祈禱著,水大鷹必須是清白的,除了這條活路之外,她的人生便是一條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