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副總,”女主管劉菁走過來,“遇到老朋友啊。”
“啊,我妹妹,一個很遠的親戚,我們有三年沒見了,沒想到在這裏遇到。”
“哦。”劉菁朝江平點頭微笑,“平平是吧?昨天見你跟培榮甜甜蜜蜜的,沒好意思打擾你們,也沒跟你打招呼,失禮了。我叫劉菁,是中市的業務主管。”
“劉主管好。”江平也點頭微笑,心中念叨:好虛偽的女人。
“出來玩就別這麼拘束,你又不是我們公司的人,叫我劉姐好了,不然叫菁菁姐也行。”
她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淡淡地道:“劉姐。”
“這才對。”劉菁笑得燦爛,好像占了什麼便宜似的,“聞副總,該出發了吧,要敘舊上車再敘。”劉菁自作主張地占了客車最後排的大座,讓聞昊坐中間,江平坐在他左邊,她自己坐在他右邊,培榮坐在江平旁邊。一路上就聽她說話,一會兒跟聞昊聊公事聊新聞,一會兒平平長平平短地跟江平聊化妝品服裝,一會兒又問他們是怎樣的親戚關係,隻要聞昊跟江平說一句話,她就要插上十句,培榮更加無處插嘴了。後來江平幹脆轉過頭來,跟培榮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放任她纏著聞昊滔滔不絕。
同事趁下車的空檔調侃培榮,“這下你可好了哦,看劉主管那麼巴結你女朋友,說不定回去就找機會升你的職。”
培榮臉色一沉,“我是那種人嗎?”
“嘿嘿,嘿嘿,開個玩笑嘛。”同事訕訕地走開。
“怎麼了?”江平趕上來,“臉這麼臭?”
他附在她耳邊低聲道:“拜托你跟你大哥說一聲,劉菁這種女人千萬不能要,你看她那笑,不覺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嗎?”
“沒覺得!”江平一本正經地搖頭,“因為已經掉了一地了。”
“哈哈哈!”培榮忍不住大笑,惹來大家的注目。她急忙捏他一把,不好意思地瞄瞄四周,不經意對上聞昊的視線,他怔怔地看著他們,然後緩緩地彎起嘴角。江平隻覺得心上微微一抽,嘴裏泛出苦苦的滋味。三年了,為什麼他憂鬱的眼神、疲憊無奈的笑容,仍然能牽動她的心?
他們說他懂得尊重女同事,會嗎?說他從不撚三搞七,會嗎?他厭倦了逢場作戲,不想再玩了,是嗎?他終於知道要珍惜自己的妻子,對婚姻和家庭負起責任了,是嗎?他的改變是因為她那一巴掌嗎?還是影子終於征服了他那顆不肯安定的心?天!心好亂,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控製不了自己想他,想他們以前的種種。
“小心!”一隻手臂迅速將她拉進懷裏,及時挽救了她滑下台階的悲慘命運。
她有些茫然地望進一雙關切的眼,卻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雙眼睛。
培榮急道:“小心點,想什麼呢?心不在焉的。”
“沒,沒想什麼,一定是昨天晚上沒睡好。沒事了,我自己能站穩。”她放開他的扶持,不經意轉頭,看到聞昊的手在半空中握緊成拳,緩緩地、硬生生地收回身側。他,不是沒有伸出手,隻是,沒來得及。他跟她,總是錯過,總是來不及。
第一天參觀景點,大家走得都有點累,晚飯過後,幾個年輕人提議去卡拉ok,江平本來不想去,但又怕掃了培榮的麵子,劉菁也硬拉著聞昊去湊熱鬧。
一群人圍著三個麥克,總是唱的少聽的多,鬼哭狼嚎的沒有好聲,聽得江平直皺眉。
聞昊坐在茶幾前,打開一瓶紅酒,慢慢地注滿麵前的杯子。
培榮舉起酒瓶對江平道:“來點,晚上會睡得沉一些。”
“她不喝酒。”聞昊的話一出口,三人都一怔,“呃……”他抓過一張紙擦拭溢出杯沿的酒汁,“我記得她以前不喝酒。”
她跟著尷尬一笑,“這幾年多少學會了喝點,在大哥眼裏,我還停留在校園學生的樣子。”
他沉聲道:“女孩子,還是不喝酒的好。”
培榮跟著幹笑,“聞大哥不喜歡,你就別喝了。走,咱們去唱歌。”他拉著她過去點歌,音樂響起的時候,聞昊和陶江平的臉都白了,培榮點的居然是《知心愛人》。
同事們嗷嗷地起哄,江平雙手用力握緊麥克,聲音幹澀沙啞:“讓我的愛伴著你直到永遠,你有沒有感覺到我為你擔心,在相對的視線裏才發現什麼是緣,你是否也在等待有一個知心愛人。”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一句幾乎就沒有聲音,在唱到“在相對的視線裏才發現什麼是緣”時,聞昊起身離開了,他,是不想聽下去,還是無法聽下去?
“江平。”在房間門口,培榮拉住她的手,“你今天,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沒有,”她疲憊地搖搖頭,“我就是累了。”
“那……”他欲言又止,“你休息吧,記得,有什麼心事,一定要告訴我。”
“嗯。”她給他一個微笑,開門進去,在關上門的刹那,笑意瞬間垮掉。她靠著門板無力地滑坐在地,心事?她怎能告訴培榮,她發現她依然忘記不了聞昊,依然被他牽動,為他心亂,因他鼻酸,因他想哭?不該也不能啊!且不說他是有家有業的人,現在她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她甚至做好了把自己給培榮,跟他結婚的打算。可偏偏這時候他出現了,她當初是在不該回去的時候回去,他今天是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當她在台階上打滑差點摔倒的一刻,她內心深處居然希望摟住她的是聞昊,看到培榮的眼睛,她居然會感到失望。為什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屬於她的是培榮,而不該是他。
“叩叩叩叩”的敲門聲,嚇了她一跳,她急忙站起來,抹幹眼角的濕意,拉開門。
“大,大哥?”她愣愣地看著站在門外的人,右手死死抓著門框,有那麼一瞬間差點本能地甩上房門。
他嘴角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沒打擾你休息吧?”
“呃,沒有,請進。”她側過身,讓開門口。
他進來,卻沒有帶上門,也沒有坐在床上,而是拉了把椅子坐在靠窗的位置。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搓著手,“呃,我給你倒杯茶。”
“不用了,我坐一下就走,我來,隻是想看看你。”
她覺得眼睛一熱,下意識地偏轉頭。
靜默了一會兒,他訥訥地開口:“這幾年,你好嗎?”
“嗬,”她吸口氣,“很好。畢業之後進了航天宇航研究所,工資一般,工作不是很累,年底獎金也可以拿一點,跟領導同事相處得很好,在外麵租了一間房子,條件還不錯,日子還算愜意吧。”她習慣性地全麵報告,把他想問的、該問的一口氣都說完了。
“哦。那就好!”他雙手不穩的從上衣口袋裏摸出煙盒和打火機,抽出一根,不忘詢問:“可以嗎?”
她幹澀地一笑,“隨便。”
啪啪啪打了好幾下,他才點燃口中的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朝向窗外重重的吐出。
她終於忍不住道:“我記得你以前不吸煙。”
“嗬!”他苦笑,“工作壓力大,熬夜的時候吸來提神,久而久之就成癮了。”他的眼神瞥向窗外,她得以正麵觀察他,眼角的魚尾紋已經很重了,頭上雖然沒有白發,但發絲有些黯淡,不似從前黑亮。孩提時見到四十歲的男人她都叫聲叔叔,而今他也三十八歲了,想必有孩子了吧?不知是男還是女?像他還是像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