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段修眉回來的表情,凜季秋已明白了八九分。雖然她還是那個淡淡閑閑的模樣,但這模樣裏已有了些很不一樣的東西。
“我要你的幫忙。”見了他,段修眉開口便是這句話,他不是老問自己想要什麼嗎?先給他第一個答案。
凜季秋笑了,笑得很滿意,平日冷漠甚至刻薄的表情奇跡地柔和起來,“你說,我聽聽。”他還是沒有幹脆地一口答應,現在的段修眉,他有感覺,不再是可以隨便“應付”的人。
“你廢除我備選你老婆的資格。”段修眉直接道出自己的要求。
“然後呢?”凜季秋不置可否地低頭飲一口茶。
“然後,就是我的事了。”段修眉淡淡一笑。
凜季秋擱下茶杯,閉目似在冥想,“你有把握了?”驀地,他睜眼這麼一問。
“試試而已。”段修眉答得模棱兩可,但眉宇間卻有股隱隱的自信。
“我等著你鬧翻天吧。”凜季秋明了地一笑。很興奮,老虎終於要重回森林了,“喝酒嗎?”凜季秋看向她,臉上有淡淡興奮的潮紅。
“千杯不醉。”段修眉答得爽快。
“先來兩瓶‘金菊’。”凜季秋向身旁的男傭吩咐。
知道是凜氏釀的酒,段修眉頓覺舌尖有液體在蠢蠢欲動。她嗜酒,小時還為此挨了父親一頓打,隻因那次她以一對十,喝倒眾堂兄弟。從此她慢慢地對酒避而遠之,但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她腹中的那隻酒蟲竟又開始作祟了。
酒端上來了,淡淡的金黃色,淡淡的菊花香。段修眉小心地啜了一口,又慢慢地將一杯一飲而盡。酒的口感極好,但愈是這樣的酒,往往愈容易醉人,段修眉深諳此道,但酒香誘著她,她沒有辦法抗拒。
凜季秋看著她一杯一杯地喝,看著她雪白的肌膚上泛起淡淡紅暈,自己卻滴酒不沾。
“怎麼不喝?”段修眉連喝五杯之後,終於注意到這一點。
“我不愛喝。”為她再斟滿一杯,凜季秋簡單地回答。
是酒精過敏嗎?段修眉沒有過問,隻覺不宜幹涉他人隱私。於是,她隻有喝酒,轉眼間,兩瓶“金菊”點滴不剩。喝完後,段修眉的臉上還是泛著那抹淡淡的紅暈,隻是眼神稍帶點迷蒙。
“知道嗎,小時候,我很討厭你。”好玩地旋轉著酒杯,段修眉開始和凜季秋“拉家常”。
“不知道。”凜季秋揮手遣退身邊的仆傭,自覺地陪她一塊兒“拉”。他也奇怪小時竟會愚鈍到不知她討厭自己。
“嗬。那時多好,將一切過錯都推在外人身上就可以輕鬆了。因為不想怪自己最親的人嘛。”段修眉說著,轉頭看向他,用手指指酒杯,“就像喝酒,醉似乎比醒好。若醉了之後可以永遠不醒更好,因為不必經曆醒酒後的頭疼。”
“真這麼想?”凜季秋深深地看向她。
段修眉深深吸一口氣,搖搖頭,“不,沒辦法再醉了,醉了也等不到自己想要的,不如醒著,或許還有希望。”她醉了這麼多年,現在也隻能慢慢地學著接受事實。慚愧的是,很多事,還是靠眼前這個男人的狠力敲,才把自己敲醒。
“那你究竟想要什麼?”凜季秋再次提出這個問題。
段修眉捂住自己的臉,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我想要……不,我曾經很想要的東西,早就是不可能得到的了。”不知為何,在歐洲酒館裏遇到的那位青年的臉又浮現在她腦前了,那麼直接而赤裸裸地呼喚著感情的臉,再也不會有了。將頭猛地抬起,她看向凜季秋,眼中的迷思瞬間褪盡。
“現在,我還剩一件想做的事,我要讓段氏和凜氏並駕齊驅!”
“所以,你要退出這次的選拔?不怕讓你的族人失望?不怕他們的指責?”凜季秋不放鬆地逼問。“怕,不然當初我不會來這。”段修眉苦笑。她若真心要逃,段訓怎可能這麼容易找到她?她若真心不從,段訓豈能押她進凜氏?隻是因為放不下啊。血緣是最強有力的紐帶,無論她走到哪,都會緊緊將她和族人綁在一起。如今,她又發現了自己仍然心有不甘,就更不會放棄對段氏的責任了。“不過,我會讓段氏明白,什麼對他們才是最好的。”段修眉微微仰起下巴,流露出一絲自信。
凜季秋微笑著為她補充:“還有,也要讓他們明白——你的作用也不僅在於當美人計的工具。”
段修眉不禁莞爾。她承認自己是最失敗的計策執行者。
“不過,入主段氏可沒這麼容易。”凜季秋點醒她。
“是,豈止是不易而已。”段修眉萬分認同這點。放眼段氏,她還找不到一個同盟。
“需要凜氏的幫助嗎?”凜季秋慷慨地提出詢問。他不惜用自身力量來培育一個與自己旗鼓相當的對手,段修眉有潛質,差的隻是環境而已。
“必要時,我會物盡其用、人盡其才的。”段修眉微笑著保留這份慷慨,“不過現在,我得學藝於你那個超級教師團了。”她對那天凜季秋介紹給她的那群能人記憶猶新。
“在此之前,要將你棄權的事告訴段氏嗎?”凜季秋不以為段氏會放任她在凜氏當學徒。
“緩一陣子吧。”她不想這麼早就被人砍殺,至少得等她學個一招半式後再說。
凜季秋認同地點點頭。任何一家族的棄權都會引起多方猜測,暫時,他也不想惹麻煩。
“凜季秋,你會不會後悔?”段修眉冷不防地問出這麼一句。算來,凜季秋也是她的一個恩師,可將來的相爭是不可避免的,她得把醜話說在前麵。
“這得看你有沒有那個能耐。”凜季秋自負地一揚唇。其實,不論將來如何,他知道自己永不會為這刻而後悔。
“以茶代酒,我敬你。”斟好兩杯茶,段修眉毫氣地向凜季秋一舉,一飲而盡。盛過“金菊”的杯子猶有酒香,令她情不自禁地舔一舔嘴。
凜季秋看著,心下一動,學著她將茶一飲而盡。茶香和酒香在他口齒間交融,有著奇特的滋味。這一刻,連著眼前的人兒、口中的餘香,他這一世都記住了。
凜季秋真的很慷慨,毫不藏私。凡他擁有的一切,隻要段修眉想,真的是任她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已經這麼多年不問世事了,幸而段修眉的天資過人和凜季秋的傾囊相助,她才能一日千裏地迅速成長。她隨著凜季秋供她免費“使用”的智囊團,在各國遊曆。四個月過去,竟令她有脫胎換骨的感覺。
“你這麼精心栽培一個對手,凜氏不會有人反對?”在地中海的一艘遊輪上,段修眉問凜季秋。這是三個月來,她和他第一次見麵。可惜他開了遊輪來,卻不上甲板,讓她也隻得窩在這船艙內。
“反對?”凜季秋淡淡一笑,“永遠會有人反對我。可是隻有我才能領導凜氏,他們心底明白,反對也不會真有什麼行動的。”凜季秋說話的神色有些倦,仿佛看透了太多。
段修眉默然,她也不知為什麼,不想看見凜季秋這樣的神情,因為這會令她想親近他。說穿了,她和凜季秋也隻是互相利用而已,彼此的距離不要太近才好。
“去遊泳嗎?”站起身,她爽朗地向凜季秋提出邀請。玩樂,是中性的活動,不會涉及太多私人的東西。
“你去吧。”凜季秋拿起一本書,顯然沒意願下海。
“不去看看我的英姿?”明知各自活動最好,段修眉還是忍不住開口勸說他。
凜季秋莞爾一笑,站起身隨她上了甲板。站在甲板上看著段修眉在海中的泳姿,凜季秋不得不認同她剛才的“自負”。可是,海水這麼涼,遊了半個多小時了,她不冷嗎?“段修眉,上來吧!”他忍不住衝著在海中悠然自得的她大喊,心底有絲不安往上浮。見到海,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他”那張被海水泡腫的臉。
一人遊泳確實無聊,段修眉也就乖乖地上了甲板。凜季秋趕緊扔給她一條大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