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1 / 3)

龍一悠悠醒轉,隻覺胸口處無比的痛。那一劍竟然沒有送掉她的命?!是她命賤吧。

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她茫然看著屋頂,突然覺得很累,累到什麼也不想去想。

劍厚南進屋看見的就是龍一大睜著眼睛看著屋頂的一幕。見她醒來,他不由大大鬆了口氣,發現自己心中竟然升起了濃濃的喜悅。

“青姐。”他喊,走近床。

龍一仿佛沒有聽到,連眼珠子也沒動一下,隻是一徑地看著上麵無盡遠處。

想她定然恨著自己,劍厚南心中歉疚,卻知道自己刺她的那一劍不是一聲道歉就能抵消的,所以他不會用任何的話語來為自己開脫。

“青姐,要換藥了。”他說,並不期待她會回應自己。

正如他所想,龍一沒有任何的反應,甚至連拒絕的意思也沒有。

輕輕歎了口氣,劍厚南不再多說,俯身揭開龍一身上的被子,微一猶豫,右手探向她素白的內衣襟口。其實龍一昏迷的這些日子,都是他在為她換藥並處理傷處,而且換衣,擦拭身子,也都是他親力親為。隻是對著清醒後的她,要做這些事,似乎就有些尷尬。

敞開的衣襟下露出雪白如玉的肌膚和緊縛傷處的布帶。劍厚南深吸一口氣,第一次發現自己去解布帶的手在不可控製地顫抖。

當布帶去下,除了已漸漸愈合的傷口外,還有那嬌美的酥胸也一並露了出來。劍厚南終於忍不住紅了俊臉,別開頭去。連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又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赤裸的胴體,為什麼偏偏今天會心跳紊亂。

知道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胡思亂想,他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心中的騷動,迫自己全副心思都放在龍一的傷上。

洗淨舊藥,換上新藥,再為她包裹好傷口……

他想快點完成這一切,卻發現今天自己的手指竟然異常的敏感,也異常的笨拙。等到弄完一切,他的額上已浸出密密的細汗。

尚幸的是龍一沒有任何反應,否則他會更加羞窘。

“青姐,你好好休息。”為龍一攏好衣衫,劍厚南丟下這麼一句,而後幾乎是逃一樣端起盛有汙水的盆子離開房間。

龍一的眼睛始終沒有轉動一下,似乎對四周發生的一切毫無所覺。

逃出屋子的劍厚南站在院子裏,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以緩解心中異常的緊窒。他的手上似乎仍殘留著龍一肌膚的細滑觸感,鼻中似乎還可以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混合著草藥味的女兒體香。

他究竟是怎麼了?攤開汗濕的手掌,劍厚南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上麵,為自己突如其來的感覺感到惶惑不已。

那日為了救紫霄,他幾乎讓龍一死在他的劍下,而他也真的讓雪凝宮的人以為龍一死在了他的劍下。他用自製的藥丸讓龍一呼吸心跳暫時停止,身體變冷,同時卻用真氣護住她的心脈,直到明月奚允許他帶走龍一的“屍體”。他於雪凝宮有恩,明月奚自不會吝嗇到連一具屍體也不讓他帶回山莊埋葬。

將龍一帶出洛蘭湖,他並沒有馬上回劍嘯山,而是就近找到了這處位於眾山之中的樵戶之屋住了下來,救治隻存一息的龍一。

雖明知救活龍一,又會有許多無辜的人死在她手中,但他真的沒有辦法見死不救,何況這個人還是他父親的徒弟。

他不知救活她以後該怎麼辦,是否他該趁此機會廢了她的武功,那麼等她好了以後也再不能濫殺無辜了,隻是——

他想起那日龍一看他的眼神,痛苦、淒愴、冰冷、厭倦……他說不出應該是什麼,隻是覺得很複雜,複雜到讓他的心隱隱約約有些揪痛。再想起方才她醒過來時的眼神,那樣的空洞,似乎什麼也沒有,他的眉不由緊緊皺了起來,驀然轉身走進草屋。

出乎意料,龍一的眼又閉了起來,仿佛還沒睡夠,隻是那兩葉修長入鬢的秀眉如籠上一層淡愁,輕輕鎖在了一起。

劍厚南的目光無法控製地落在龍一沉睡的臉上,數日來首次仔細打量她的長相。

那其實是一張很美麗的臉,在那雙眼閉著的時候,就是一個普通女子的溫婉容貌,真實而讓人心生親近之意。

他的手不自覺撫上那兩彎如扇般蓋在下瞼上的長睫,輕輕地,如風一樣,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旦這睫下的兩泓幽潭顯露,這張臉便成了騙人的麵具,讓人心寒而無法捉摸。

隻是——

若真的廢了她的武功,就她以前的所作所為所引發的後果來說,是否就等於間接取她的性命?她的仇人想已遍布天下了。

這一日,龍一從昏睡中醒來,劍厚南不在,她支撐著下了床,緩慢而無意識地走出躺了許久的屋子。

不是雪凝宮。

她隻手扶著門框站在門邊,恍如隔世地看著這位於半山腰的草房。

是半山腰,前麵是一個很小的用竹籬笆圍起來的一方空地,除了兩株相依而生的李樹外,別無他物。或許是接近北方,春天來得要較劍嘯山晚一些,當劍嘯山的李花已過時,這兩樹卻依然繁華滿枝。

抬腳跨出門檻,龍一幾近癡迷地看著那滿樹脆弱的白,情不自禁來到樹下,舉手輕撫那粗糙的樹幹,她依戀地將臉貼了上去。

微寒地風吹在隻著單衣的身上,將寒意浸進了她的身體,卻浸不進她的心。她的心很空茫,從來沒有的空茫,什麼也沒有。她很貪戀這種感覺,甚至不願思索任何事。

山風撥弄著她長垂的發,像母親慈愛的手。

對麵是連綿起伏的綠色山巒,被蔥蘢的林木覆蓋,間雜有粉紅又或純白的色彩,是李花,又或桃花,像輕淡的雲霧。

挨著樹幹龍一滑坐在地,目光落向陰霾的天空,然後移往對麵雲花相間的山間。

是他救了她!他刺傷了她,卻又救了她。

他不該救她。

合上眼,她覺得有些累,但山風吹在身上,讓她分外感覺到活著的清冷。皺眉,再睜眼,又盈了滿眼的春色。

那是一種無可奈何的選擇,不能不做的選擇——以別人的命換取自己的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