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剛才那一瞬間的紛亂以後,所有的一切就都在單於那淡漠的眼神注視下變得沉默起來。
但是單於卻隻是默默地望著麵前雖然已經被五花大綁,卻仍然不屈地掙紮著的薑無欣,良久都沒有開口。甚至連最熟悉他的大將莫斯達,這一刻也猜不透單於的心中究竟是在想些什麼。
阿哥赤忽然揚了揚眉,但竟然不是對她做任何的處置:“去附近好好的搜,那兩個人應該沒有跑遠。”
整齊的答應了一聲以後,除了單於、莫斯達和那個仍然在努力地抓緊不住掙紮的薑無欣的匈奴人以外,所有的人都跳上馬去,呼嘯一聲便四散開去,就像風卷過草原那樣幹淨利落。
莫斯達暗暗地鬆了一口氣,他很了解單於的脾氣,他們畢竟曾經在一起出生入死過那麼多年。既然在他剛才最憤怒的那個刹那,他都沒有下達最可怕的命令,那也就是說,這個膽大包天的漢人女子,至少在今天逃過了一劫。
可是,接著事情又會向什麼地方發展呢?雖然沒有說要殺她,可是那個一向高傲至極的單於,也沒有一絲一毫會放過她的跡象。莫斯達竟然在心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為什麼呢?自己竟然會為了這麼一個初次見麵的異族女子,莫名其妙地牽掛起來。
薑無欣卻根本不知道,就在剛才,她已經從鬼門關上轉了一圈回來,而且仍然處於生死未卜的狀態中。她隻是覺得很生氣,這些匈奴人,真的把這裏當成是他們的草原了嗎?他們以為自己是大漢的天子嗎?就這樣隨便地抓人綁人?性子剛直的她憤怒地叫出聲來:“放開我!這裏是大漢的土地,我也是大漢的子民,你們這些匈奴人,憑什麼把我綁起來?我究竟犯了什麼法?就算我犯了法,也自然有我們大漢的官府來處置我。快放開我!”
莫斯達的心髒再次猛烈地跳動起來,他簡直想跳下馬去堵住她的嘴。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普通的女人在這種狀況之下不是都會嚇到兩腿發軟的嗎?像那個冒充公主的宮女,被拆穿了以後簡直就要癱倒在地上了,哭得跟淚人兒似的。可是很奇怪,那時候他看著涕淚交流的宮女時,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之心,也許他也已經沾染上了單於那種冷漠的個性了吧?然而對著這個總是不肯屈服,總是想方設法地反抗的女子,他卻會不自禁地在心底深處浮現出柔情。
他竟然會有點怕。他,草原上除了單於以外最勇猛的戰士莫斯達,竟然也會害怕!他怕她口不擇言,再次大大地冒犯單於、引起單於的憤怒,到那個時候,誰又能救得了她?
阿哥赤仍然淡淡地望著薑無欣,她身後的士兵正在慌裏慌張地想用手捂住她的嘴,卻被她在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後她繼續大叫:“救命!匈奴人在這裏綁人了!快救命啊!……”她是想引起大漢官府的注意吧?雖然他並不害怕與大漢發生正麵衝突,可是他們畢竟隻有二十一騎,在回到匈奴之前,他並不想讓公主逃走的事情聲張出去,所以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子很聰明地抓住了他們的弱點,她看準了這裏不是草原,而他們不是漢人。
應該堵住她的嘴吧?他心裏想著,可是目光卻被她的紅唇給吸引住,一瞬間心中所思所想的,竟然全是她那嬌嫩雙唇的滋味。太怪了!以前從來沒有過一個女人能夠勾起他此類的綺思,他也從來沒有感覺到過對女人有什麼迫切的需要。女色,長久以來,對於他好像隻是可有可無的東西。當她們投懷送抱的時候,遇上他心情好,他不會拒絕,可是轉瞬就會淡忘掉,所以人們都說他無情。他也樂得享受自己的無情,他是全匈奴最高貴的王,他需要的隻是自己的威嚴,所以他不可以為任何事情所牽絆住。
太危險了!這樣想著,他就從麵前那女子的身上感受到了些危險的氣息,如果自己會對她有與眾不同的感覺,那麼對自己來說,那就太危險了吧?他強迫自己把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開,同時考慮是否應該采取些嚴厲的方法來對待她,因為她竟然不自覺地開始威脅到他的威嚴。
“把她的嘴堵住。”是莫斯達搶先開口。他不能再任由這女子這麼鬧下去,最後引發難以收拾的後果,最好把事情局限在自己仍然還可以掌握的範圍之內。他知道單於的雷霆個性,他不能讓她冒觸怒他的危險。
阿哥赤默默地轉頭看了莫斯達一眼。這個他最心愛的勇將,這一次有些越權了,在自己沒有下命令的時候,他卻搶先開了口。不過,他也為自己解決了一個難題,所以他並不打算怪他。忍不住再望薑無欣一眼,她的嘴終於已經被布條緊緊地綁住,再也出不了聲,可是她的眼中仍然毫不退縮地向他閃出憤怒的光芒。如果目光也可以殺人的話,自己恐怕早就已經死過千萬次了吧?他忽然覺得很有趣,於是竟然情不自禁地微笑了。
莫斯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單於在笑!?不錯,單於在微笑,這令得他的側麵呈現出一種很好看的輪廓,讓匈奴的女人們看見,叫她們立即去死也是願意的吧?那麼多的女人曾經幻想過,能擁有單於一次溫柔的眼波,那麼多的女人都曾經用盡一切辦法嚐試過,想讓他對她們現出淡淡的一笑,可是從來就沒有人成功過。單於隻會用最強橫、最自我的方式去對待她們,根本就不懂得什麼叫做體貼和溫存。
甚至連跟隨了單於十幾年的將領們,也已經不再記得起單於笑起來的模樣。莫斯達恍惚記得,在他們還都隻是孩童的時候,單於曾經擁有過世界上最俊朗的笑容,但是從那以後,就不複再見。
然而現在,單於竟然微笑了。讓他有這樣的改變的人,隻是大漢的一個普通的女子。如果讓草原上的女人們知道了的話,恐怕嫉恨的潮水立即就會把麵前的她給淹沒掉的吧?
這一瞬間薑無欣竟然也失了神。她終於也注意到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被她忽略的事情,麵前的這個匈奴的騎士,在他那難掩的氣勢之外,還有著她從沒有看見過的英俊麵容。她不是沒有見過英俊的男子,一直和她朝夕相對的趙遷,嚴格說來其實也算得上英俊,可是和麵前人的那種英俊卻截然不同。趙遷是漢人中的美男子,雖然他身上已經有了些山野之中的狂野之氣,畢竟還是更偏向於漢人共有的那種飄逸之美,也許可以用俊美來形容。而麵前的這個匈奴騎士,卻隻叫人感到他身上凜冽的那股剽悍之氣,充滿的全是男性的陽剛,沒有一絲一毫的陰柔,就像是凜然不可侵犯的天神,英偉出眾,仿佛可以頂天立地。然而,那也隻是在他不笑的時候吧?微笑起來的他,臉上的線條竟然也柔化下來,眉宇間仍然充斥著英氣勃勃,但是卻也仿佛有些柔和的東西從他的眼角眉宇間絲絲縷縷地彌漫開來,叫人不能移開自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