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皇後顧氏前往甘露殿時,皇帝正在配殿書房召見中書省的幾位官員,聽到傳話太監的通報後又與殿上各位官員交代了幾句話方才傳了皇後進來。皇帝青年登基,今年聖壽不過四十有五,鬢邊微有雪色,一雙龍目不怒自威,端的是天子威儀,今上當年居東宮之時就以治宮鐵腕出名,宮中諸人無人不謹言慎行,對當時還是世子的太子更是聲色俱厲,隻是這兩年疲於老去的他開始漸漸樂於扮演一個仁君慈父。
皇後進殿對皇帝行禮道:“臣妾拜見陛下。”皇帝虛扶她起來,攜她在暖閣臨窗的榻上坐了,又吩咐人奉上茶湯,和顏悅色道:“朕剛要去立政殿見你,你便自己來了,外頭風大,何事如此慌張?”皇後淺笑,溫柔和順地答道:“臣妾見今日寒風凜冽,怕陛下又因忙於國事而耽擱了用膳,特地讓小廚房熬了海參粥,這粥要趁熱吃才最好,陛下前夜有點咳嗽,可得當心龍體。”
皇後一邊說道一邊讓宮人把帶來的粥呈上,待侍膳太監嚐過後奉給皇帝,皇帝接過嚐了一口稱讚道:“還是衿衿記掛著朕,哪像那幫混小子,白白養大了還隻會惹朕生氣。”
皇後笑著寬慰他:“陛下哪兒的話,文昌王每回來請安都跟臣妾說,太子宮是最懂陛下心意的。”皇帝聽她話中有話,停了手中的動作,未幾又繼續喝那碗粥,不動聲色:“蕭琪那小子才多大,能懂什麼心意不心意的,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那臣妾就直說了,臣妾可聽說太子殿下昨日離宮徹夜未歸,連今日早朝都未去。”皇後想了想狀似無意般答道。
皇帝把碗擱到條桌上,直視皇後,語氣依舊平和:“是哪些個奴才在那裏亂嚼舌根?東宮之事使他們能隨意指摘的麼?”
皇後為自己的莽撞略感不安,連忙伏身請罪道:“陛下恕罪,臣妾隻是一時好奇,不幹他們的事。”皇帝微笑著扶起她:“衿衿有何過錯,快起來罷。其實告訴你也無妨,是朕派的太子代朕去江南處理政務,太子不欲耗費民力,所以沒有過於聲張,待他返京朕自會在朝堂上言明。”
皇後恍然大悟狀:“原是陛下旨意,臣妾就說殿下必不會無故出宮禁的。”皇帝不以為意,端起茶湯有意無意地提醒:“本朝祖訓,後宮不涉外朝,你雖貴為中宮,仍需為後宮典範,這種話朕不想再說第二次。”
皇後連連賠笑並稱是,皇帝見狀也不再言此事,體貼地為她把發髻上的步搖扶正,換了家常的口氣:“這幾日太子不在東宮,宮人難免照料不周,你可把三郎接去照拂幾日。朕政事未畢,今日且不留你在這裏用膳了。”
三郎,指的便是文昌王蕭琪,行三,今年剛滿十歲,被皇帝交予太子親自教養,他名義上是皇後顧氏所出,不過宮中皆傳言他的生母乃今上宮中一位姓鄭的宮女,據說當年宮女鄭氏乃罪臣之女,產下蕭琪後被皇後奪走幼子,鄭氏含淚自盡。不過皇後因為清河王蕭琰早夭的緣故一直很寵愛蕭琪,皇帝為了避免他生性頑劣便交給太子督導,許是天性使然,許是受了宮中傳言的影響,蕭琪平素與皇後倒並不十分親近,對一直教養他的太子蕭煜倒是言聽計從。
皇後聽到皇帝這番話大喜過望,連忙躬身謝恩:“是,多謝陛□□恤,臣妾告退。”皇帝欣然應允,見皇後走後起身回到案前,從案上的一個不起眼的檀木匣子裏拿出今早影衛剛送來的一道秘折細細看了,提起朱筆批了個“可”字,叫來近身服侍的太極宮總管張聰送出宮外,張聰連忙領旨去了,一隻腳剛要踏出殿外又被皇帝叫住:“慢著,你再去查查東宮是何人走漏了太子出宮的消息,該怎麼做你心中有數。”張聰躬身道:“陛下放心,奴才曉得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