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冷!
懷著乘機得來的東西,靳非垠一人偷偷來到花園的涼亭處,那是昨日她與他碰麵的地方。
靜謐的花園與人聲鼎沸的前廳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讓她的心能夠得到短暫的平靜。
昨日的一場大雪在今日格外火熱的豔陽下幾乎已融化殆盡,隻剩些許殘雪猶在,突顯出冬日的景色。
但或許是融雪的關係,今日的天卻是愈加地冷,那微微吹過的風冷到人骨子裏去。
那徹骨的寒意啊,卻為何沒有她的心來得讓她幾乎承受不住?
靳非垠探手入懷,掏出一張折疊成四方的紙,攤開,新墨似未幹,卻即將完成它的使命。
賣身契!
這是她的賣身契。上麵寫的是一年,而今她並不打算讓它一年後才失去效用。
是的,她在眾人都在前廳吃喜酒之時,跑去偷來了它。
決定走了,她來商府的目的已經達到,就無需留在此地看著他與他的妻,恩恩愛愛!
他的妻啊!
她將視線自似乎還飄著墨香的紙上抬起,調轉至那處燭火猶未熄滅的溫暖四溢的屋子。
那屋子,是他的新房,
今夜,是他的洞房花燭之夜,他此刻在……
心猛地一緊,她立刻閉上眼,強迫自己不要去想,淚,滑落臉頰。
為什麼會心痛啊,為什麼要心痛!他根本就不知道這裏有一個暗自落寞的她,也不曉得這個她,曾經對他付出了什麼!
她為了見他,獨自跑來商府。
她為了見他,甘願當個伺候人的小丫環。
隻似乎,她那麼做,並非要他的感激,而是……
唉……
她用手輕輕碰觸心房的位置,那裏,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在花轎到來的時候,它猛烈地跳過;在拜天地的時候,它痛苦地收緊過;司儀的一聲“送入洞房”讓它翻絞抽痛直至麻木到沒有了痛苦的味道。
她閉了閉眼,心頭忽然明白,放下的心,連恐怕自己都難以預料吧,真的是陷落了,再難自拔。
怎麼了呢?她起初隻是純粹想要好好瞧清楚她的救命恩人哪,然後心中不知不覺地就住上了他的影子,再然後,不隻是見見他那麼簡單,如今……
如今,那脫離她的意識而跳動的心髒正一下又一下地告訴她——
她愛上他了,愛上他了,愛了,愛……
愛?
什麼是愛?僅僅隻是因為他偶然間救了她一命?單單是他那一句“爺爺要趕她走?”?還是因著他想說卻又不說的“要幫忙嗎”?
什麼是愛!
如果,這便是愛的話,她寧可不要啊!
為什麼要,在他已經娶妻的情況下?她怎能忍受看到他的懷中棲息的是另一名女子的身影!
走吧,走吧,走遠了,看不見他了,也就不會想了。
走吧,走得遠遠的,直至今生再也見不到他,那麼,或者隻是掛念,沒有心痛。
賣身契已經到手,她將走得如來時般自然。商老太爺當然是十分樂意知道這個消息的,必也不會生事。
念頭在心頭閃動,仿佛自有意識的雙腳卻是沒有移動半分。
為什麼不走,已經沒任何可值得留戀的了,走啊,走吧。
“咳咳……咳……”
遠遠地,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傳了來,她直覺想要離開,不經意抬首時,卻驚詫地發覺到伴隨著咳嗽聲出現的人——
商問存?
怎麼是他?
隨即,她搖頭苦笑。
走火入魔了啊,居然可以將任何人都當成他,心中難道還不願意承認他已經成親的事實嗎?
他是新郎官,春宵一刻,他此時呆的地方該是那燃燒著一對龍鳳紅燭,滿是喜氣暖意的新房,而非這寒意逼人的淒涼花園!
唉……
她繞了彎,打算避開來人,卻不意撞到了一堵肉牆。
“對不……”“起”字讓她吞回了腹中!
她使勁眨了眨眼,再眨眼,而後又以衣袖揉著眼,再睜開時,就著屋角的喜燈透出暖紅的光,她看到一個不該出現的人!
商問存,的確是商問存,的確是那個本該在陪著新娘子的商問存!
此刻,這個不該是商問存的商問存正對她咧開一張嘴,露出一副森森白牙,衝著她呐呐一笑,隨後,像是毫無反抗能力的她被他帶至她方才坐過的涼亭,她坐於一角,而他在她的對麵。
正對麵。
靳非垠傻傻地瞧著他,沒在他的身上收回過她驚愕的視線,也沒有離開的動作,隻是呆呆望著他,望著眼前笑意呐呐,卻似乎也傻住了的新郎官!
新郎官?
這個念頭閃過她心頭,她“嗖”地跳起來,好像座下有針紮著她一般,那個奇怪的急樣,把原本笑得奇怪的商問存弄得突然大笑起來,而他的這個改變讓想掉頭就走的靳非垠好奇地轉回了頭。
他在大笑?
笑得如此毫無自覺,並且還伸手去擦拭那眼角!
這個也太誇張了!
“坐下!”他突然過來,將躊躇不動的靳非垠拉回原來的座位,然後他又自坐下了,仍然是瞧著她的。
“你……”她微蹙娥眉,點點疑惑在心頭。
他不答,隻像看個怪物似的瞅著她,然後探過頭來直逼她,“靳非垠?”他問。
她點了點頭,木木的,心卻狂亂,因為,他的氣息將她整個都包圍住,那直要抵住她鼻端的臉上有難以解讀的表情。她深深吸口氣。
他喝酒了!
這或者可以解釋他的行為稍顯怪異的原因。
見她點頭,他收回首:“嗯……”他點頭,“我就知道是你!”說得十分篤定,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為什麼?”她突然問。許是因為他已有幾分醉意,並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自然也不會對旁人的問話之類的事情留下任何記憶。
他沒有回答,隻是神秘一笑。就在她以為他真不打算回答時,他卻突然將眼光放到簷下的喜燈上:“這裏知道。”他伸指點了點心口。
靳非垠霍地盯視他,難以相信他會給了她這樣一個答案!
“走吧。”他突然道。
仍然處於震驚中的靳非垠根本沒聽到。接著,他回首一笑,上前握住她的手:“我們上別處去!”這裏的景致,實在讓人難以忍受。
“哪裏?”出口的話帶著顫音,她的心頭還未平靜。
“那裏!”他抬了抬下巴,靳非垠轉頭。
“啊……”她被嚇住了。
他帶著她,沿著屋角的木梯上了屋頂。
“這裏舒服。”將她安置在身側,商問存對著她道。
“是,舒服……”好舒服,讓她的身體經受嚴寒的考驗。
“嗬……”他笑,突然像變戲法似的自身後拿出一個圓肚細頸的酒壺,打開塞子,就著口飲了起來,些許酒順著他的唇角滑了下來,落進他的衣中。
她咽了咽口水,忽然間好想喝酒。
“要喝嗎?”他將酒壺遞了過來。
她想都未想,直接接過,然後,緩緩靠近櫻唇,顫動著心,與他做第一次親密的接觸。
入喉的酒帶著特有的醇香蠱惑了她,她沒有放手的打算。
“嘿,”他叫,“留一點給我!”
“嗬嗬……”她咯咯地笑,將僅剩少許酒的壺還給他。
然後,他將酒壺喝空。
“你為什麼不在新房?”突兀地,靳非垠直接問。一半是因為不問不甘,一半是酒意將她改變。“你是好是壞?”他反問,好似沒有聽到她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