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朝露在練劍。
聞雞起舞是從小養成的習慣,不管到哪裏都不能丟下,就算是再陌生的環境也不例外。被告知不能穿得太顯眼,她索性收起那套慣穿的七彩族服,把黑色的夜行衣當成正裝,身姿如風中蒲柳又遊刃有餘,手腕翻飛,劍花朵朵,須臾,劍鋒陡轉乍然收勢。
清晨的韶王府,清風吹落凝結在枝頭的露珠,靄靄一層細霜,綿綿覆蓋在葉身,昭示著昨夜曾降臨過甘霖。
仰望湛藍的天,這裏和日月雙城的頭頂沒太大分別。
鳳朝露以袖擦去鬢角的汗,猶豫著該不該去提醒總是打盹的白丁,讓他快點起來做飯,信步走向仆人的排屋,不過,那裏空無一人,倒是在不遠處的古井旁發現他。
轉動著繩軸,白丁把打滿的水桶給提上來,映著水麵看到背後站著的窈窕身影,他笑了笑,“鳳姑娘,你早啊。”
“早。”她狐疑地清點已擺好的水桶數,“打這麼多水做什麼?”就算是要做飯,也用不到那麼多。
“水啊,是給王爺淨身用的。”白丁搔搔發一咧嘴,“昨天晚上看龍舟是不是發生危險?鳳姑娘被抱回來時是昏著的,王爺身上也受了傷,還不讓我去宣禦醫,隻說自己擦擦藥就好……可我看那個口子怪嚇人的,實在擔心。”
那個半夜喂她吃粽子的男人有受傷?是馬車疾馳到跟前為救她造成的?
鳳朝露不可置信,“嚴重嗎?”這麼問是變相承認她的保護失職,但也顧不得那麼多。
“燒了兩大桶水,都給王爺染紅啦。”白丁苦惱不已,為主子的血液豐沛而頭痛。
“那樣還不請大夫?”
她二話不說往楚冬卿的住處走,把白丁後麵的話當作耳旁風。途經一片盛開的花圃,鳳朝露無心去看,加緊腳步,剛到門口就聽到裏麵傳出楚冬卿不怎麼耐煩的聲音——
“白丁!燒水需要做飯那麼久嗎?”
中氣還算足,她略微放下心,經過半掩的窗欞時,透過那道縫,偶然發現背對自己的男人脖頸上掛了個眼熟的墜子!
那——那不是梧桐墜?
梧桐墜是他們三兄妹才有的飾品,爹娘生前叮囑,要成了親,才可以把墜子給另一半或後代,而她的那份早在多年前送人,哥哥們的墜子還掛在他們的頸子上,那麼楚冬卿的墜子從何而來?
可怕的揣測令她沒法多加思考,推開屋門,繞過搭著衣褲的屏風,兩三步到了盆前。
“鳳朝露?”坐在熱水裏,雙手掛在邊緣的楚冬卿意外地瞅著這名擅闖的女子。
“這個——”她伸手抓住梧桐墜,“王爺怎麼會有!”
被水打濕的大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楚冬卿淡淡地說:“我為什麼不能有這樣東西?”
“它不屬於你!”本是隨過往湮滅的東西為什麼又出現?
不屬於他?楚冬卿聞言旋即拉下臉,冷冷地說:“本王的東西,不屬於本王,難道屬於你?鳳朝露,莫忘了昨夜的誓規,又或是說,你的誓詞都隻是興起說說,不需執行?”
“我——”她啞口無言。
楚冬卿以指尖挑起梧桐墜,“本來嘛,如果你的態度好些,本王還可以考慮告訴你一些始末緣由,既是‘質問’,那就請恕本王無可奉告!你來得正好,給本王捶捶肩。”
捶肩?她又不是婢女!
可是她好想知道那個墜子的來曆!迫於形勢,鳳朝露咬著嘴唇,走到他的身側,隔著澡盆伸出一雙柔荑,輕輕覆上他的肩,這一刻,煙霧之下的肌理實實在在從指尖傳來熱度,水盆裏是個成年男人的體魄,看上去弱不禁風,可衣冠下並非如此。
她在顫抖,趕緊轉移視線,不敢繼續往下瞅。
他眼角的餘光注視著她,勾起唇角,“現在才來害羞不覺得遲了?你進來時就沒想過男女有別?”
恨不得為自己的莽撞去撞牆,她默默地吞食苦果。
楚冬卿悠悠地問:“你口口聲聲說這個墜子不屬於我,那屬於誰?”
她的收頓住,艱難地說:“一個故人。”
“名字?”
鳳朝露的眼底閃過哀傷,“我隻記得他……姓蕭。”
“隻記得?”他皺起眉。
“我服食過一種草,忘了不少事。”
“但你記得這東西屬於他?”他輕笑,“這算忘,還是沒忘?”
“我忘了他的名字,忘了他的樣子,也忘了如何與他相識,隻記得梧桐墜子在他身上,而不應該出現在王爺這裏。”鳳朝露的眼底已泛起紅絲。
“為什麼忘記?”楚冬卿的聲音越來越沉。
“因——因為——”她用掌心按住額角猛跳的青筋,“我記不得了!記不得了!”千百次在夢裏出現的事,此刻一點也沒有頭緒,不管怎麼努力都拚不出一鱗半爪。
成功挑起她的情緒波動,楚冬卿回身從水中站起,一把將痛苦不堪的她緊摟在懷,俯首把唇印在她冰冷的小嘴上,在佳人因錯愕而抽息的瞬間順利攻占,捉住昨夜就垂涎不已的軟舌,深深地吮吸,汲取每一寸的芬芳以及醞釀多年的苦澀。
四目相對,他越發幽黯的眸子攝住了她的心神。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的身體好像比她本人更熟悉他?也更願意親近他?不但沒將這個非禮自己的男人扯開,反如久別重逢般迎了上去……
濃重的呼吸從楚冬卿的鼻端溢出,闊別多年,懷裏的人從一個懵懵懂懂的小女孩蛻變為名副其實的女人,更多的渴望刺激著他的感官,大手從腰肢悄然移位,一麵撫上那渾圓的胸,一麵托起翹臀壓向雙腿間的欲望之源。
僵硬的四肢泄露她的彷徨。
放開嬌豔欲滴的唇,把她的手臂環到自己背上,將空氣還給快要昏厥的鳳朝露,他的吻綿密地落在她的下巴、鎖骨上,輾轉來到被廝磨開的前襟裏,咬起那係著紅繩的兜衣帶,在滑落一邊時,欣然含住那抹嫣紅。
一個戰栗。
她雙腿乏力,螓首倒在他的肩頭,繞到後麵的手臂無意識地一動,摸到熱汩汩的液體,抬起一看,竟是鮮紅的血!
“你又在淌血!”所有激情消退,她慘白著臉,拉開彼此的距離。
無獨有偶,外麵不巧也傳來白丁的叫喚:“王爺啊,這次水該夠——”
“出去!”楚冬卿怒喝道。
沒跨進門的白丁被台風掃個正著,撤回一隻腿,木桶咣咚落地,濺出大半的水,“是……”
楚冬卿深吸一口氣,平複賁張的血脈,雙手扶盆坐回水中,“去披上我的外衣,到外麵把水提進來。”
“是……”鳳朝露好不容易才找回嗓音,顫抖著拉好胸前的衣衫,到屏風那裏拽下他的外衫裹在外麵,到門口提水。
白丁愕然地看了看神思飄忽、套著王爺外衣的她,很快從那雪白的頸子上映出的紅痕及紅腫的唇瓣覷出端倪,不禁抓抓發,幹笑著咳兩聲,“鳳姑娘在就好辦,那麻煩你幫王爺上藥啦。”
然後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