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2 / 3)

“阿縝。”

女子清脆的喊聲打破空氣中的沉寂,一路小跑過來的李滕歡帶著微喘,急急道歉:“對不起,我沒想到今天校長的怨氣這麼重,講了兩個鍾頭還嫌不夠,你等急了吧?”

真是可怕的女人,隻有她一個聽眾也會產生那麼強烈的演講欲,滔滔不絕地說了七千二百秒都不用歇口氣,也不會口幹,害她到現在還覺得耳鳴。

而且,她還很過分地連她和韓縝交往了三個月還沒分手都有意見,一個勁地問她打算什麼時候換人。說什麼“你反正遲早都會把他甩了的,拜托你動作快點,給我個具體期限好不好?省得我天天都得提心吊膽地等著。”

這是人話嗎?

曆劫歸來的李滕歡想著陶敏娟女士的厥詞,輕輕哼了一聲,滿肚子不高興。

韓縝合上速寫本,鉛筆點著攤放在會議桌上的書本,微笑著道:“沒關係,反正我可以看書。”

李滕歡輕瞪他一眼,嘴色仍是帶笑,“你呀,真是書呆子。”

一天到晚書書書,還好他不賭錢,不然怕要輸到當褲子了。

視線一轉,她這才發現在桌子另一邊的賀懷靜,淺笑著招呼道:“懷靜,你也在啊。”

靜靜看著他們短短對話中自然流瀉的甜蜜,賀懷靜微微點頭,複雜的眼睜向因李滕歡的到來整個人都亮起來的韓縝,悲傷的感覺卻越來越濃。

這純良的少年,之所以會有著如此驚人的敏銳,是因為,深深愛著滕歡學姐吧?

隻是為何,那雙不含任何雜質的雙目,卻會有著這樣深的悲傷?

又為何,他仍能看著學姐,露出如此美麗的笑容?

這些問題,她都沒有答案,她隻是知道,看著那兩人相偕而行的此刻,自己心中的感覺,已不再是嫉妒。

“懷靜,我先走了,你離開的時候要記得關燈。”

收拾好書包,李滕歡向一整個晚上出奇沉默的少女交代一聲,起身離座。

今天晚上韓縝有課,所以她在學生會中做功課,又難得地隻剩下她和賀懷靜兩個人。往常這樣的機會,賀懷靜不是死盯著她看就是纏著她問東問西,可是今天不但沒有來吵她,還有點像在躲著她似的,長長的黑發遮住了視線,埋頭捧著一本書,一整個晚上都不敢看向她。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她自認沒本事擔當別人、尤其是賀小姐的心理醫師,趁早閃人比較好。

快三舞步滑至門邊,差一步就可置身事外卻聽到身後傳來少女遲疑的話語,“滕歡學姐,可以等一下嗎?”

她暗歎一聲,旋身立正,“是想一起走吧?快點整理東西,我等你就是了。”

俗話說得好啊,最難消受美人恩。可是她偏偏還欠了眼前的小美人一大筆人情債,隻好把對她的耐心乘以10的N次方來擴大了。

賀懷靜撥開麵前的長發,露出帶著淡淡哀愁的俏臉,搖頭道:“不是,我有一些話想對學姐說,可以坐下來談談嗎?”

也許是被陶鳳羽傳染了對美人心軟的毛病,李滕歡重新走回座位上去,看著對麵的少女,安撫地笑道:“什麼事?這麼嚴肅。”

想到她醞釀了一個晚上才鼓足了說話的勇氣,李滕歡不禁心裏發毛,不知她會說出什麼驚人之語。

不過類似告白的話她至少說過七千三百遍了,也嚇不倒她。

賀懷靜微撇開臉,避過她的眼,輕聲道:“我想知道,學姐真的喜歡韓縝嗎?”

該不會要求她和韓縝分手吧?李滕歡訝然揚眉,“怎麼會想到這個問題?”

漫不經心的應對招回賀懷靜的眼,晶瑩的美目帶著一絲倔強,認真地看著她,“學姐真的喜歡韓縝了嗎?”

感染到她的肅然,李滕歡直起柳腰,不再說笑,再一句問句,卻問得慎重:“為什麼這樣問?”

賀懷靜對上她斂去笑意的眼,深深地歎息堵在胸口,不敢放出,“我和小卉,已經成了朋友。”

不是想拐彎抹角,隻是想到要當麵挑開她的創口,賀懷靜不由怯然。

那麼悲傷的故事,怎麼也無法想象,會是屬於滕歡學姐的呢。

杏瞳中躍過一星了然,李滕歡平心靜氣,說得淡然,“這個我知道,很好啊。”

小卉對於喜愛的人,很容易掏心的。

賀懷靜望著她完美無瑕的平靜麵容,看不出一線波動,心卻酸澀擰緊,“我聽說了小卉哥哥的事。”

沒有見到李滕歡本人的時候,她以為她是清冷淡漠、無比尊貴、高不可攀的繆斯女神,與人維持著不可逾越的距離,優雅卻疏離,是無比美好卻可望不可及的夢想。

見麵後,卻發現她是縱情任情、敢作敢當的清麗少女,笑容甜美,喜怒隨心。脾氣雖然急躁,卻不失為一個照顧學妹的好學姐。而她毫不在乎他人的目光閑語,隨心所欲地做著自己想做的事的豁達與大膽更令她欽佩。看著她幾乎是為所欲為地揮灑著自己的青春,那耀眼的光芒,更令她心生向往。

直到為了小卉走進她的家門,接近她的生活,看見她如何在向李兩家活潑開朗地笑語風生,乖巧甜美地演繹著可愛的開心果,她才驚覺,自己從前看到的,是何等虛假的李滕歡。

人人都以為她任性,人人都自以為在包容著她無傷大雅的任性,怎麼會想得到,她那麼多的任性舉動下,卻有著一顆最最不敢任性的心。怕家人親友為她操心,痛極了也不敢露出痕跡,苦苦支撐著燦爛的笑臉;不敢哭出失去至愛的茫然,若無其事地做著乖女兒;不敢泄露出生無可戀的心碎,盲目地在獨行道上踉蹌前行……

她不能哭,因為小卉的淚已濕透了她的肩;她不能痛,因為向家二老的失子之痛已擊垮了他們;她不能崩潰,因為父母擔憂關切的眼一直在看;她不能怕,因為答應陪她終老的人已不在身邊,再也不在。

她,隻能笑著麵對。

看著李滕歡失心卻如鑽石般璀璨的笑,她常常懷疑,會不會有天睜開眼,再也看不見這美麗卻虛幻如肥皂泡般一碰即碎的笑容了呢?

李滕歡揚起羽睫,仍然問得雲淡風輕:“然後呢?”

小卉說了多少?懷靜知道多少?她置疑的,是自己對韓縝,到底付出了多少嗎?

“昨天下午在這裏,韓縝,在畫學姐。”賀懷靜秋水凝盼,直視她微微動搖的水眸,低訴著她一定能聽懂的秘語,“畫裏的你,很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