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們今天的課就先講到這裏,大家有什麼疑問的話,下了課以後可以來問我。”
拖了一分鍾的課,建築係蕭教授向外瞄了瞄,未完的話含在嘴裏,竟然就此中斷了傳道授業的偉大使命,宣布下課。
開學將近一個學期,已被訓練得非常適應他三不五時“發癲”的學生們處變不驚,合上記了一半的筆記,收起書本,準備走人。
“對了——”渾厚的男聲帶著足以挑動三個班級全體學生好奇心的因子悠哉響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隨著他飽含興味的視線指向仍在整理著課堂筆記的某位同學。
“韓縝同學,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飛快疾書的筆戛然而止,被點到名的韓縝一臉無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飄向教授的目光滿是疑惑。
“不要指了,就是你沒錯。”
全體同學屏息以待。
號稱“全校最八卦”的蕭教授,可從沒有讓他們失望過啊。
尤其今天的對象是學生會執行委員會長、以花心著稱的李滕歡砸壞所有人眼鏡,破天荒維持了三個月戀情,至今“居然”還沒分手的男主角韓縝,期望值更是超乎尋常地高。
乖乖站起來的韓縝可沒他們那麼開心。
這位據說是在校長的人情壓力和人海戰術的包抄之下,拒絕了國外多家著名建築設計公司的力邀,“屈才”在此授課的蕭教授儀表堂堂、溫文可親、幽默風趣,兼以世界知名的才華,卻至今單身,且完全乏人問津,完全要歸功於他蓋世無比的狗仔功。
試問有哪家姑娘可以忍受自己的男朋友、老公、孩子的爸的惟一嗜好是探聽他人隱私?
對於韓縝不給麵子的防備表情,蕭放綻出最富親和力的笑容,大提琴和弦奏出動人的音符,“韓縝同學,你放鬆一點,教授隻是想問一下,今天這個日子對你來說,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特殊意義的日子”給大家足夠的想象空間,上百雙燦亮的眼睛一閃一閃,照向韓縝。
韓縝警戒地看著笑得越親切就越有鬼的教授,小心地道:“沒什麼,今天是我生日。”
“哦——你生日啊。”蕭放恍然大悟,笑得好不愉快,揮手放行,“原來是這樣啊,祝你今天約會愉快,下課了,慢走慢走。”
他顯然不肯泄露適才參透了什麼天機。大為掃興的學生互相交流著各自的猜測,拿著課本走出公共教室。
比他們慢了一步的韓縝收好課本,還沒走出教室,就聽到一連串此起彼伏的“喔——”聲,幾位剛出教室的同學憋著笑轉回頭來,對他道:“韓縝,約會快樂喔。”
什麼意思?
他莫名其妙地背著書包,剛跨出教室的腳驀地石化,不知如何應付眼前陣仗。
大群同學聚集在門口戀戀不舍,東張西望,期待好戲開鑼。
李滕歡白色毛衣外套紅背心,下身是紅色半長裙,披著與他同款的圍巾,捧著一大束燦若雲霞的紅玫瑰,氣定神閑地站在教室外的花圃前,對那些躲躲閃閃的視線視若無睹,一見他走出教室,盈盈漾開美不勝收的大朵笑容,讓人結結實實體會到什麼叫做“人比花嬌”。
李滕歡,不愧是華大出了名的甜美娃娃啊。
這樣嬌滴滴的大美人捧著代表熱情告白的玫瑰花在他生日的時候站在他教室外麵等他下課!
韓縝這家夥,真是豔福與天齊。
一陣陣抽氣聲挾帶無數豔羨的目光壓向韓縝朝李滕歡走去的背影。
“滕歡,”韓縝指了指她抱著的玫瑰,問得有點膽戰心驚,“這是……”
“這個呀,”李滕歡舉了一下花,仍然抱在胸前,對他甜笑嬌嗔,“這是星期二那天你送我的呀,你忘啦?”
同學們的目光中摻上了幾分驚奇,看不出老實木訥的韓縝居然懂得送玫瑰給女孩子,真是真人不露相呢。佩服,佩服。
韓縝鬆了口氣,摸了摸頭,帶了點不自覺的憨態,“我以為這麼多天,花該謝了。”
李滕歡看著,眼波漸柔,唇畔笑意更濃,“傻瓜,玫瑰花可以放很久的。生日快樂。”
韓縝還沒反應過來,“呃?噢,謝謝。”
他笨拙的應答讓身後大票人馬齊翻白眼,恨不得衝上前來替他向美人甜言蜜語一番,外帶大獻殷勤。
李滕歡眼波流轉,光華燦動,“不用謝。你接下去沒課了吧?”
韓縝呆呆點頭,“嗯,蕭教授的課是最後一節了。”
人群中,從隔壁新聞係大樓跑來看熱鬧的陳少暉恨鐵不成鋼,咬牙切齒地罵道:“笨蛋!下午第三節誰不知道是最後一節,要你廢話。你不會說‘我請你吃晚飯’啊?”
氣死他了,教出來的徒弟這麼笨,害他跟著沒麵子。
李滕歡瞥一眼人群中的雜音源,忍不住笑意濃濃,柔柔笑靨美似春花,“反正你今晚沒課,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韓縝身後一片頭顱替他點頭,隻有一隻呆頭鵝,兀自皺眉道:“可是你今晚不是有選修課嗎?”
吐血!陳少暉仰天長歎,終於明白所謂“天才與白癡隻有一線之隔”究意作何解。
李滕歡嬌嬌睨他一眼,嫣然軟語,“我曠課。”
說得好理所當然。
韓縝更用力皺眉,大大不苟同,“曠課怎麼行?都是會點……”
受不了了。捶胸頓足的人群中,竄出一個嬌小的身影,衝到第一排指著他,“阿縝,滕歡學姐的課我去代她點名,你就放心約會去吧。”
嗟,真受不了同班同學的婆媽。
快走快走。
不約而同揮手趕人,看著火紅倩影拉著略顯呆滯的修長身形在視線中緩緩走人,眾人舉袖抹了一把汗。
這年頭,看戲的比唱戲的還累。
不遠處,某個唱戲的還在想著:曠課不對,讓人代名是更不好的行為呢。而且,滕歡那麼出名,隨便找個人就能糊弄得了老師嗎?
滕歡至少也該先請個假吧?
站在這棟高級住宅區中獨門獨戶的小洋房前,韓縝有點卻步。
可是他沒想到,這個“地方”會是她家。
而且,裏頭燈火通明,擺明了有人在家。呃,他不是說他希望沒人在家,方便他和滕歡兩人這樣那樣啦,可是他壓根沒有準備好要見滕歡的爸爸媽媽啊。
滕歡帶他回家見家長他是很高興啦,可是應該先讓他有點思想準備吧?
在他想象中,見伯父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事情,自己應該西裝革履,手提大袋禮物,一臉成熟穩重,對二老鞠躬,“我會好好照顧滕歡,請你們放心把她交給我吧。”然後才有可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愛,翁婿把臂言歡,皆大歡喜,操辦婚事。
回到現實中,他穿著毛衣和牛仔褲——服裝不合格;背著個大書包——失禮失禮;圍著和滕歡同款的圍巾——擺明了是他拐了人家的女兒;滿臉稚氣——看就知道不可靠!這個樣子站在人家爹娘麵前,不要說他沒膽說出那句話,就算夠膽開口,也會被人用掃把一下子掃地出門。
啊啊,光是想想都很可怕啊。
而且今天他給他們的第一印象若是不好,一定會影響將來各項綜合考核成績的評定。
越想越恐怖。
“我還是回去好了。”
他名正言順打起退堂鼓。
“不行。”
李滕歡挽住他的手臂,駁回請求,朝他甜甜一笑後,猛然拔高喉嚨,嬌聲喚道:“爸,媽,我回來了。”
自動監控的門“啪”一聲,緩緩轉開,對講機中傳出女人溫軟的嗓音,和聲道:“歡歡,進來吧。”
這是滕歡媽媽的聲音吧?韓縝怕怕地望著洞開的門,像是見到黑魚精深不可測的血盆大口,突然有點腳軟。
嗚,他真的會怕啊。
李滕歡笑看一眼嚇得木木的少年,邊拖著他的手,換了室內拖鞋,穿過玄關,邊揚聲笑道:“媽,你猜我今天帶了什麼人回來?”
李媽媽笑道:“是小靜嗎?你這孩子,回來也不先打個電話,吃過飯了嗎?”
李滕歡笑應:“沒吃。媽媽你猜錯了,他不是懷靜。”拉著韓縝的手,轉過樓梯口,麵對著父母驚愕的臉,漾開笑顏,甜甜道:“爸,媽,他是我男朋友,名叫韓縝,韓信的韓,縝密的縝。阿縝,這是我爸媽。”
韓縝有些微怒地偷瞪了李滕歡一眼,尷尬地向他們問好:“伯父伯母,你們好。”
“……你好。”
“好……”
原本和善笑著的兩位長輩,突然間,像是機器的螺絲鬆了一樣,呆呆點頭的反應有點奇怪。
韓縝不知所措地看著李滕歡,她微低了下頭,向母親舉了舉手中密密的玫瑰花束,笑得甜美如花,“媽,這是阿縝送我的花,很漂亮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