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我身為哥哥蘇啟口中所謂的什麼“蘇國開國以來最懂審時度勢的一位公主”,雖然我知道他那時候那樣恭維我隻是為了哄我幫他抄書經,但如今我還是隻能從命。
我從命以後的第二天就遇見了秦斂。我貿貿然闖進父皇暫住的宮殿,一眼就看見秦斂換了一身滾著金色紋邊的常服,看那表情大概是在跟我的父皇商談未知事宜,手中悠悠捏著一盞茶,寬大的袖擺垂下來,側臉是真正的麵如冠玉,舉手投足間亦帶著說不出的風采,說不出的雅致。
想想那個時候的秦斂,再想想現在,除了用“道貌岸然衣冠禽獸”來形容之外,我還真是想不出其他更合適的成語了。
不過我當時的的確確也是被他那種風致給糊弄住了,驀然就想起了兩句很不符合我的公主身份以及很不符合秦斂太子身份的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秦斂看到我,稍稍頓了一下,然後對我點點頭,露出一個很清淺的卻又是很迷人的笑容:“二公主早上好。”
我抬頭望了望天上掛著的太陽,心想這個時辰早起的蟲子早就被晚起的鳥兒吃光了,早個頭啊早。
但我麵上還是特笑容可掬地行了個禮:“太子也早上好。”
然後我的父皇就用特別拙劣的理由自己出去了,就留下我和秦斂兩人一坐一站杵在偌大的宮殿裏。
我瞧著他捏著茶盞分外從容淡定的模樣,率先笑盈盈地發難:“太子千歲,你為什麼這麼著急地請求父皇賜婚?”
秦斂瞥我一眼,悠然道:“我什麼時候著急了?”
“你要是不著急,怎麼這麼早就向我父皇求婚了?”
“哦,”秦斂眉目不動,鳳眼眼尾挑得特別欠揍,“難道宴會上不是你一直在看我?我還以為是你看上我了。”
“……”我咬咬牙,暗罵一聲無恥,“你如果不是一直在看我,怎麼會知道我在看你?”
秦斂悠然喝了口茶,悠然道:“你那視線就跟兩把刀子一樣,我就算是個盲人,都能知道你快用一雙眼把我給切成瓜果塊兒了。”
“……”我被這話堵得一陣鬱悶。
秦斂嘴上得了勝,也不戀戰,自己轉移了注意力去托茶壺,自顧自地往茶杯中倒茶水,那個動作悠閑得就像是大婚跟他無關一樣。我惡狠狠地盯著他,突然就想起我剛剛實在不該順著他的話音兒往下走,我就不該做那個假設,我就該說“我什麼時候看你了,你少自作多情了”,這樣我就能把握主動權了。
由此可見秦斂不是一般的陰險。喝著茶的功夫還不忘給人下套,就這樣小小的一個口舌便宜,他身為堂堂男子且是大南朝堂堂男太子,都不肯讓一下我這個弱女子。
可是有些事就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這次錯了時機,下次就再難問他為什麼要娶我了。一想到這兒,我就又是一陣鬱悶。
婚禮定在兩個月後,我一想到要和這麼一個狡詐如狐陰險如狼的人大婚,我就頭疼。一天早晨阿寂一邊給我綰發一邊道:“公主不是很想嫁給太子麼?”
我狠狠道:“我什麼時候很想嫁給太子了?”
阿寂一副“你的想法都寫臉上了還用我說出來刺激你麼”的表情。
“好吧,我是希望能嫁給他。”我泄氣道,“但我不喜歡他。”
阿寂這次則是一副“你的嘴硬都寫臉上了我就不說出來刺激你了”的表情。
我:“……”
但我還是不甘心,於是在大婚前的兩個月裏的每一天,我都在和秦斂做著艱苦卓絕又堅持不懈的鬥爭。
第一回我往他的朝服裏扔了一條毛毛蟲,這家夥當著奴才們的麵不好發作,還得笑嗬嗬地收下,然後我當天晚上就特別收到了他特製的一盤菜,黑黑的香香的還附贈一小盤蘸料,我剛要心情愉悅地下筷,秦斂就坐在一邊雲淡風輕地開了口:“這個叫毛菜。做起來挺費事的,你慢慢品嚐。”
我執起一個湊到嘴邊:“毛菜?”
他雲淡風輕地點頭,接著雲淡風輕地道:“這盤菜是我命廚師用王富他們捉了一天捉到的所有毛毛蟲做成的。”
我“哇”一聲就對著婢女眼明手快遞過來的銅盆嘔了起來。等我嘔得眼淚汪汪不停咳嗽的時候,秦斂又端著太子的風致和氣度,雲淡風輕地接著道:“哦,忘了告訴你另一件事。我剛剛騙你的,這其實就是一盤普通的貓耳朵,燒得有點兒焦了而已。”
“……”我用手顫抖地指著他,一時間咳嗽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