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隻邁出去了一條腿,就不得不停下腳步,先是低頭瞧了瞧被我緊緊攥在手心的衣角,又回過頭抬起眼瞧了瞧我。
秦斂一雙墨黑眼睛古井無波:“幹什麼?”
我揪住他的衣角不鬆手,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我還是和你一起出宮去好了……”
秦斂道:“你剛剛不是還說自己要呆在宮裏麼。”
我立刻道:“我錯了。我還是和你一起出宮吧……”
秦斂捏了捏我的下巴,挺有興致地仔細研究我的表情,道:“哦?那你倒是說說看,你錯在哪裏了?”
我閉著眼睛道:“我錯在我就不該說‘我錯了’這三個字……”
秦斂哼笑一聲,轉身就走。我趕緊說:“我錯了我錯了,我錯在我心裏明明很想跟你一塊兒出宮去,又不知為什麼偏偏還要說不和你一起去。”
秦斂“嗯”了一聲:“還有呢?”
我的臉頓時垮下來:“還有啊?還有什麼啊?”
秦斂轉身又要走,我趕緊抓牢他的衣角跟著走。他越走越快,我最後都變成了一路小跑。最後他終於停下來,我淚汪汪地仰臉望著他:“秦斂……”
結果我眼前一黑,一套衣服蒙頭蓋了下來。秦斂的聲音隔著布料傳過來,沒有什麼起伏:“換衣服。”
等我跟著秦斂出了宮,我才發現我還不如就省下那些口舌,乖乖呆在宮裏好了。秦斂出了宮沒有直奔我最感興趣的酒樓,也沒有直奔我次感興趣的集市,而是直接進了一家人聲鼎沸的茶館,撿了偏僻的一張桌子坐下,要了茶水後什麼都不做,隻是拖著我一起和他聽別人講話。
細細一觀察才發現這裏坐著的站著的基本都是年輕人。麵目表情很生動,嘴上講的都是國家大事,時不時還拍一拍桌子跺一跺鞋子,講到最後越來越激動,還會舉著胳膊大聲喊口號,看起來有著和那些老成一把骨頭的高堂臣子們不一樣的憂國憂民的情懷。
但他們講的政治裏理想主義和忽悠主義的成分比較大,又很是一本正經,半點不含風月事,讓我進來的時候本來很精神抖擻,坐了沒一盞茶的功夫就變得昏昏欲睡。然而這個茶館的桌子很矮,趴著睡覺肯定不舒服。我歪頭看了看,變得很覬覦秦斂的那個肩膀。單純從客觀講,那個地方肯定比桌子要舒服;然而從主觀來講,它長在秦斂身上,而秦斂是陰險狡詐之人,而陰險狡詐之人的便宜總是很難占到,要想得到就必須用更大的代價去交換,而我按照經驗來說一般都交換不起。所以我糾結了片刻,最後還是放棄。
我很努力地睜著眼睛,坐得端端正正。然而昨天睡得太晚,我最後還是沒能抵住睡意,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我醒過來是因為不知哪位青年人提到了我的名字,而如果硬要把蘇國公主蘇熙和政治聯係在一起,那就隻有一件事,就是和秦斂的聯姻問題。
這個話題我從嫁給秦斂之前就聽過許多,然而今天卻是頭一回我這樣客觀公正不帶任何私人感情一樣的提及我倆的聯姻。我很快就睜開眼,很認真地聽下去。
那個人道:“蘇國公主蘇熙和我朝太子殿下聯姻,意味著蘇國和南朝至少有一段時間會和睦共處。但是兩位國家的國君和兩位儲君都是雄心勃勃的性格,據聞我朝太子殿下即將親征穆國,等到穆國疆土納入南朝,而蘇國太子蘇啟再攻克了岐國,那南朝和蘇國的邊界就相鄰了。到時候會生出多少事端,還不知道呢。”
我歎了口氣,這話和我當初從蘇啟口中聽到的也差不了多少。一點新鮮的信息也沒有。於是歪個頭打算繼續睡,突然覺得枕著的布料十分光滑,連帶枕頭也十分舒服,在這個茶館裏有這樣舒適的枕頭,實在是一件很奇異的事……停頓片刻後心下終於察覺到了什麼,很快扭頭一看,果然是枕在了秦斂的肩膀上。
我悻悻地重新坐端正。秦斂垂著眸子,曲起手指輕敲桌麵,歪頭睨我一眼,道:“終於醒了?”
他眼中感情無波無瀾,我偷偷看了看窗戶外麵,果然太陽已經披了萬丈晚霞。剛剛我睡著的時候它明明還在中間略略西偏的。
我很老老實實地道:“醒了……”
秦斂毫不留情地打擊我:“叫都叫不醒。睡得一動不動,就像一頭豬。”
我頓時就怒了,低聲咬牙切齒道:“如果不是昨天晚上某人一定要折騰到很晚,我能睡得這麼久嗎?”
秦斂單手撐著下巴瞧著我:“某人是誰?”
“……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