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碩回到學校便閉門不出,他一直坐在書桌前,雙手托著臉,傷心地哭了起來,他在心裏瘋狂地叫:我愛她,我不能沒有她!他簡直無法理解自己,居然、居然要把自己的感情拱手相讓,比豬還蠢!他想起了白玉嬋的那顆粉紅色紐扣,他一直隨身帶在口袋裏。他把那紐扣掏出來,狂熱地把它用力貼緊自己的嘴唇。此刻,過去的事情和感情像無可遏止的波濤在他的心中翻滾!
這天,全校老師都到鎮上去聽公開課,黃碩卻請了病假,他一大早便往鎮裏的醫院跑,其實是躲到了學校旁邊山上。天氣很好,陽光明媚和煦,清風在綠葉叢間輕輕吹。黃碩看著天空高處的雲朵投下一塊塊斑影,落在一條叫西江的河流上,竟想到那是河流的一塊塊補丁,這條歡快明淨的小河,此時在他心裏卻已改變了模樣,變得千瘡百孔。很長一段時間,黃碩便在山中小徑上蹦跳,比賽跑步,比賽跳遠,他是自己跟自己比,上一次和這一次比,這一次與下一次比,還把石頭從山上向遠處擲去,然後雙手抱胸,尖著耳朵聽石頭落到山腳下的聲音,直到看不見的過路人從下麵大聲罵了他才罷休,最後,伸開四肢,在鋪著紫裏透黃薄幹青苔上躺下來,閉著眼睛,竟一下睡去了。
當黃碩被叫醒時,他睜開眼,旁邊沒人呀!一摸手臂,才發現是群螞蟻,這些螞蟻從石塊的一道縫隙出發,呼朋引伴到達他身上,站在他鼻尖的螞蟻或許正在高呼:我們終於發現世界上最大的麵包啦!
黃碩跳起來,抖掉身上的蟻粒,對著山穀叫嚷了一會,與自己的回聲對話,最後感到累了,便開始交談,和自己交談——山上隻有他一個人,除了這些之外,他真的不知道應該幹些什麼才好。
在山上呆了一天,黃碩回到學校已經很晚了。他在宿舍裏看到了白玉嬋寄給他的信。那時一個學生把信從學校的公共信箱拿給黃碩,黃碩一骨碌從椅子上跳起來,從那學生手一把抓過信,把信箋拆到燈下,燈光一下子鋪滿了那張藍色的信紙。黃碩一口氣把那封信讀完了。
親愛的碩!
我知道我媽媽找過你了,我知道你心裏想什麼,我也知道你此刻的心情。
我媽媽是從農村出來的,到城市裏居住了十多年,已經把自己當作城市人了,自從我爸爸去世之後,她把我養大,不肯讓我嫁到農村去了的。他怕我以後會受苦。她是農村出來的人,受苦受怕了的,你得原諒她。但是此刻我必須告訴你,那就是我愛你,以一顆初戀的心愛你!我愛你是如此強烈,使我找不出言詞來形容!
現在,我媽反對我們的事,今後,你千不要到我學校了,我怕我媽鬧到學校。這個星期六,我在梅柳河邊的人民公園裏等你吧。請你相信我,我在心裏永遠愛著你!
白玉嬋在信裏約他會麵,就在明天。黃碩盯著信箋上的每一個字,不由想起了她美麗的手指——這些優美的筆畫都是從那纖巧手指下出來的,黃碩不由吻起上麵的字來,就如同吻在白玉嬋的手上。
才早上七點多鍾,黃碩已經到了公園裏。天色灰暗,使人覺得好像就要下雨的樣子。一點風也沒有。空氣中彌漫著花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