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鴿語苑,蘇洌兒的耳邊依舊嗡嗡的響著那些哭聲,梅姨眼見她臉色不對,忙將她扶到路邊的假山石子上坐下,擔憂的道:“小姐,你怎麼了?”
蘇洌兒卻隻是無力的搖頭,說不出一句話來,梅姨見她這樣,知道她是心裏不好受,忙勸道:“咱們忍了這許久,算計安排了這許久,求的不就是這一天麼,如今咱們大仇就要報了,你該高興才是。”
蘇洌兒慢慢抬起頭來,眼裏竟滿滿的全是淚:“梅姨,為什麼我竟然一點兒高興的感覺也沒有呢,為什麼,我這心裏很痛很痛,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呢?”
“還有什麼地方不對呢?”梅姨將蘇洌兒抱在懷裏,輕輕的安慰著:“你之前也說不對,戚老爺不是找了官府查的案卷來給你看了,上麵樁樁件件,哪一件事不是扯到楊家的頭上,上麵更提到,咱們家的案發現場裏,還找到過楊家的腰牌的。”說到這兒,她拍一拍蘇洌兒的背:“好了,你不信別人,難道還不信良伯麼,不管怎麼樣,良伯是不會騙你的,他臨死還掙著一口氣要見你,也一定不會是為了騙你,不是嗎?”
蘇洌兒輕輕點頭:“說得也是。”
梅姨就笑了起來:“小姐如今心裏難過,都是因著你本性良善的緣故,縱然要殺的是仇家,也覺得不忍心了。”
蘇洌兒這才笑了:“是麼?”
“嗯。”見蘇洌兒笑了,梅姨的心也就放了下來,其實這幾天她的心裏一直都很高興,楊府終於有了今天,小姐的血海深仇終於得報,而最重要的是,隻待秋後楊家父子的人頭一落了地,她們也就圓滿了,從此退身隱去,再不見人。
原本她們還是打算再去佛堂出家的,然而蘇洌兒想想又覺得自己已是一身髒汙,再難有顏麵麵對佛祖,還是找個地方藏起來,一世不見人罷。
但是到底,清淨了不是嗎?
官府來抄家那日,正病得奄奄一息的三姨娘受不了這個刺激,竟就去了,臨死時她都還念著楊浩宇的名字,眼睛一直沒有閉上,二姨娘扶著瘋癲的大夫人姚芝蘭,春巧抱著麒兒,滿眼淒惶的看著衙役們如入無人之境的在府裏進進出出,仿佛是夢一樣的不真實。
一直等到楊府大門上被貼了封條,二姨娘春巧等人這才如夢初醒,她們徒勞的撲在門上大哭不止,然而縱然眼淚流成了海,到此時亦是無用的了。
蘇洌兒扶著梅姨的手靜靜的站在一邊看著,她終究還是狠不了心趕盡殺絕,當戚老爺告知她已經修好了文書,馬上就派人送進京城裏時,她到底還是請戚老爺筆下留情,讓他京中的親戚在操作此事時,借言皇恩慈悲,留下了楊府婦孺的命來。
這樣做,不過是因為自己亦是楊府婦孺裏的一名罷了,總不能連自己也牽扯進去,她這樣說服自己。
三姨娘的屍身已經被移了出來,放在府門前的一領草席上,蘇洌兒看著她死不瞑目的樣子,心下也覺得酸,於是向不遠的地方招招手,孫柱兒幾個不知道是良心發現還是怎麼的,一直守在不遠的地方沒有離去,見蘇洌兒招呼,忙到了跟前來問:“五夫人有什麼吩咐?”
蘇洌兒輕歎一聲,指著三姨娘的身子向孫柱道:“你找幾個人,將你三姨奶奶的身子搭好了,跟我走。”說著,她來到二姨娘身邊,輕聲道:“總在這裏哭也不是個事兒,走吧。”
二姨娘滿臉是淚的轉過臉來,遲疑的問:“走?去哪裏?”說到這兒,她分明再也抑製不住了,哇的一聲大哭道:“家被封了,咱們還能去哪裏啊……”
蘇洌兒又歎了一聲:“老爺問斬的公文還沒有到達揚州時,我已經從戚老爺那裏得到要被抄家的信兒,已經預先做了安排了。”
春巧也抬起頭來,淚漣漣的問:“安排,什麼安排?”
“總不會叫大家露宿街頭就是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走吧。”說著話,她就轉了身,徑直在前麵走了,二姨娘春巧一看,慌忙就分明抱著麒兒和扶了姚芝蘭,並孫柱抬著三姨娘的身子,一路跟了來。
卻是去的鐵貓兒胡同,那間蘇洌兒進府前住的屋子已被她買下了,到了地方後,蘇洌兒向二姨娘春巧道:“那個時候咱們家手頭上已經沒有多少錢了,又想著不能太張揚免得被官府知道了,這才就買了這一間屋子,雖然小,喜在幹淨,足夠大家住著了。”說話間,孫柱已經將三姨娘的身子在前麵廳裏停好,過來問:“五夫人,接下來怎麼做?”
蘇洌兒取了一錠銀子遞過去:“如今不比往年了,你去棺材鋪裏,也別挑料子,隻撿那厚實的棺材為三姐姐買一口,頭七之後咱們就送她去楊家祖墳地兒裏落葬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