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實事求是地回顧近四年來的文藝創作時,固然首先要看到“幹預生活”的作品的主流是健康的,成績是不可低估的,但同時也要看到,在某些作品中也存在著一些值得注意的問題。如有的反映出對今天社會現實的某種片麵、偏激的情緒;有的追求自然主義的感官刺激,純客觀地、不加選擇地展覽犯罪的過程或精神上的“創傷”;有的以離奇古怪、莫名其妙的情節代替對人物及其周圍環境的真實描繪,等等。“幹預生活”的作品中存在諸如此類的問題,都與文學的黨性原則及文藝的真實性有關,是違背革命現實主義的要求的。對於這些不良的創作現象,也有幾種不同的態度。
一種是正確的態度。這主要是通過對這類作品進行深入、細致、具體的藝術分析,實事求是地探討問題產生的主客觀原因,與作者一道總結經驗教訓,幫助他們在藝術實踐中逐步端正創作思想和創作方法。從現有的創作情況來分析,這類問題的產生,有的是由於作家的世界觀和思想方法上的原因;有的是由於生活經驗的不足;有的是由於藝術概括和藝術表現功力的不夠;有的是由於不能正確地對待當代外國的各種文藝思潮和創作方法而受到了不良的影響等等。
另一種是錯誤的態度。他們看到這類作品出現了這樣或那樣的問題,就不加區別、不加分析地全盤否定,甚至武斷地認為這就是“寫真實”和“幹預生活”的必然結果,進而歪曲其本來的涵義,直接否定“寫真實”的口號和“幹預生活”的主張。現在有的文章不同意提“寫真實”和“幹預生活”的口號,其原因即在於此。如果按照這些人的主張去做,我們的文藝創作就有可能重新回到反現實主義,回到“瞞”和“騙”,粉飾現實,掩蓋矛盾的歧路上去。這並不是危言聳聽。三十年文藝創作所走過的曲折道路,已經完全證實了這一點。對於錯誤的創作實踐,進行錯誤的總結,得出錯誤的結論,以致連同正確的創作實踐和創作主張都一概否定,這樣的教訓難道還少嗎?我們不能再重蹈這樣的覆轍了!藝術的生命在於真實,真實性是現實主義的第一和基本的原則,是衡量和判斷一個作品成敗、真偽和社會價值的前提。我們的作家和評論家,在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前提下,對於文藝“寫真實”和“幹預生活”的主張,決不能動搖和退縮。
再一種態度也是錯誤的。他們認識不到或者根本不承認這類作品中存在著不真實的問題,甚至把這種不真實的描寫,標榜為“百分之百的現實主義”,把“寫真實”與摹寫表麵的事實混為一談,與客觀主義、自然主義等同起來,把“幹預生活”與無政府主義、虛無主義等同起來,不理解我們對“幹預生活”的作品所要求的真實性,是經過藝術的概括,正確地反映事物內部的矛盾和鬥爭,從而能夠深刻地揭示生活的本質的真實。
這裏,還要求我們弄清楚今天“幹預生活”的陰暗麵,發揮社會主義文藝的批判功能,與十九世紀批判現實主義的聯係和區別。否定它們之間有某種共同點,不是唯物主義的態度,是不公正的。但看不到它們之間的本質區別,也不是唯物主義的態度,也是不對的。它們有某種共同點,如批判性:都是要批判阻礙社會前進的舊思想舊傳統舊習慣;又如真實性:都是要求“真實地描寫現實關係”,真實地再現現實生活的場景和畫麵;再如典型性:都是要求塑造典型環境中的典型性格,要求藝術的典型形象必須是個性與共性的統一,是“這一個”。它們之間的本質區別也是顯而易見的,如批判的對象:資產階級批判現實主義是批判和否定資產階級和資本主義製度本身,而社會主義文藝“幹預生活”的陰暗麵,它所要批判和否定的,絕不是無產階級和社會主義製度本身,而是剝削階級和舊製度在新社會所留下的烙印、痕跡和影響,及其對無產階級、對社會主義製度的腐蝕所帶來的消極麵和陰謀麵,當然也包括無產階級和社會主義製度的某些弱點和不完善的一麵;批判的出發點和目的:資產階級批判現實主義的作品,批判資產階級和資本主義,是為了動搖資本主義社會的秩序,引起人們對其製度永世長存的懷疑,而社會主義文藝“幹預生活”的陰暗麵,卻是為了克服和掃除四化建設的困難和障礙,目的是維護和發展光明麵,促使社會主義製度的日臻完善和鞏固;批判的立場和態度:資產階級批判現實主義的作家由於階級和曆史的局限,不能認識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看不到社會發展的方向、規律和前景,因而時時表現出悲觀、失望和彷徨,其揭露、批判也就往往成為對資本主義製度無限惋惜的挽歌,而社會主義的作家,由於有了馬克思主義思想的武裝,具有無產階級的世界觀,能夠認識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能夠分清事物的本質和現象、主流和支流,能夠正確對待現實生活中存在的各種困難和阻力,他們在履行社會主義文藝的批判職能時,應是立場堅定,旗幟鮮明的,作品的基調也應是昂揚、積極和健康的。因此,我們既要看到二者的共同點,又要從本質上嚴格區別二者的界限,這樣,我們的作家在“寫真實”和“幹預生活”時,就有了正確的立場和明確的方向,可以避免盲目性,就不會受資產階級批判現實主義的消極因素的影響。我們還應該注意到,即使是資產階級批判現實主義的作家,他們中的某些先進人物,在後來無產階級開始興起的年代,在革命思潮的影響和推動下,也看到並熱情地追求著生活中光明的東西,並希冀用自己的藝術之筆來反映和促進這種光明的盡快誕生。契訶夫在逝世前的一兩年,正當俄國出現了1905年革命前的社會熱潮時,他已預感到俄國社會將會發生大的變動,無限感慨而又無比欽羨地說:“現在需要的是迥然不同的東西。……要朝氣蓬勃,……要有力量。……我們已經熬過灰色的無聊生活了。……現在要轉個彎了。……而且是大轉彎。”浪頭“已經澎湃起來了……人民起了有力的騷動。”“我很想抓住這種朝氣蓬勃的氣勢。……我很想寫一個劇本。……寫一個朝氣蓬勃的劇本。……人民有多大的威力、精力、信心啊。……簡直驚人啊!”(《契訶夫論文學》第392—393頁)資產階級批判現實主義的作家尚且對自己的創作,對自己所處的轉變時代有如此清醒的認識和預見,對光明有如此熱烈的向往和追求,那麼,作為社會主義的作家,尤其是今天處於新的曆史轉變時期的作家,更應對整個社會生活,對自己的時代有一個比較全麵、比較正確的了解和認識,對社會主義的前途始終充滿必勝的信念,堅信不管道路怎樣崎嶇曲折,偉大的中國人民在偉大的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一定能勝利地達到中國式的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彼岸。
為使“幹預生活”的作品具有高度的真實性,達到真實性與傾向性、生活真實與藝術真實、真善美的統一,目前需要從認識到實踐上解決的問題還很多。這裏,我們隻強調其中一個帶根本性的關鍵問題,即作家必須力求使自己具備無產階級的世界觀。
正因為“幹預生活”的作品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到社會的陰暗麵,而揭露社會陰暗麵卻是可以從各種不同的立場和觀點出發的。因此,“幹預生活”的作品產生什麼樣的社會效果,首先就取決於作家用什麼樣的世界觀來認識和反映陰暗麵,作家如果沒有一個正確的世界觀,就很容易自覺或不自覺地對社會現實產生一種片麵、偏激的情緒和錯誤的看法,以致給作品帶來某種錯誤的思想傾向和不真實的描寫,給作品造成某種不好的社會效果。這裏,不妨列舉一些有代表性的看法,並稍作分析。如有的人認為,社會現實是醜惡的,處處令人失望,看不到光明,看不到前途;有的認為今天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像資本主義社會一樣,也是赤裸裸的商品交易和金錢關係;有的認為現在不隻是存在官僚主義和特權思想,而是已經形成一個官僚主義的特殊階層了;有的認為這一代青年是精神“崩潰了的一代”;有的認為四化前途未卜,阻力大,很難在中國這塊土地上實現;有的甚至幻想建立一個所謂小資產階級空想社會主義來代替今天的社會製度,等等。上述種種錯誤的混亂的思想動態,已經在某些作品中曲曲折折、若明若暗地反映出來了。這顯然是對今天的社會現實缺乏全麵了解和正確認識的表現。確實,今天的社會生活中存在著醜惡的事物和令人失望的事情,特別是形形色色的官僚主義是相當嚴重和令人吃驚的,但是,從整個社會生活看,這畢竟隻是局部的現象,是生活的支流。生活中大量存在的還是美好的、健康的事物,我們固然要看到現實生活中存在種種弊端,更要看到黨和人民對這些弊端是深惡痛絕,堅決抵製、反對並與之進行鬥爭的。我們的曆史使命恰恰在於要戰勝和消滅這些弊端,這正是社會主義的優越性和偉大力量的表現。事實已完全證明了這一點。打倒“四人幫”後,尤其是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黨中央所製定的馬克思主義的政治路線、思想路線和組織路線,以及一係列具體的方針、政策,為清除“四人幫”的遺毒,為戰勝和消滅黨內和社會上的種種弊端,已經取得了令人鼓舞的顯著成果。現在個別“幹預生活”的作品之所以不真實,在真實性與傾向性的結合上存在這樣或那樣的問題,正是由於看不到或不承認這一點。表現在具體作品中,往往是把個別的、局部的東西,誇大為普遍的、全麵性的東西,或者是把表麵的、暫時性的東西,誇大為本質的、不能改變的東西,不但歪曲了社會的正麵力量,而且同情和美化了落後的消極的力量,使作品的典型環境顯得很不真實,這種基調低沉、灰暗的作品,隻能使人對現實生活失去信心。這樣,當然不可能正確地發揮文藝作品“幹預生活”的積極作用,不可能幫助人們去戰勝和消滅醜惡的事物,給人以鼓舞、信心和力量。
今天,我們的作家已經有了三十年文藝實踐的正反兩方麵的經驗教訓,在歌頌與暴露這個文藝的基本問題上,應當保持清醒的頭腦,而不應再出現大的片麵性和發生大的偏差了。
隻要我們能夠正確地理解“幹預生活”和“寫真實”的科學涵義,在創作上堅持四項基本原則,正確地認識生活和反映生活,就有可能使自己的作品達到生活的真實、藝術的真實與革命的傾向性的統一,正確地發揮社會主義文藝“幹預生活”的積極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