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蔚笑了笑,明知這種想法很幼稚,但無奈之下想想也可以嘛!

“哎呀!”

“咦?”

萬沒料到這棵大樹後麵還有一個人,而且還把什麼東西伸出來讓他踩到,東方蔚低頭——一隻沒穿鞋的小腳丫?

“抱歉,剛才沒瞧見你,沒踩傷你吧?”良好的教養使他先開口道歉。這個小宮女長得挺秀麗的,是宮女吧?沒穿宮裝,但梳著宮女的發式。

欣晨被突然冒出來的人嚇著了,這裏一向沒什麼人來。她正靠坐在大樹的陰影下補鞋,誰知禍從天降。

這裏是禁宮範圍耶,這個人怎麼隨便走進來?將被踩痛的腳藏回裙下,她思考著要不要喝斥他亂闖後宮,但思量後覺得,還是先弄清他的身份再說。

“喂?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等不到回應的東方蔚追問,這丫頭好像有些呆滯。

“你是誰?”她開口了,卻答非所問。

真沒禮貌,算了,他不必跟小宮女計較,“我是東方蔚。方才沒踩傷你吧?”

東方蔚?欣晨抬頭望向他的臉,可是陽光太烈,盡管眯起了眼也看不真切。於是她放下膝上補到一半的鞋子,站起身避開陽光,這才清晰地看到他。

這個人,出乎她的預料。他很高,比她高出一個頭不止,他並不瘦弱,臉上也無病容,雖然是白麵書生的樣子,可是眼神精銳,根本不像有病的人。即使穿著闊大的長袍,仍然可以看出他的身材修長結實。站姿筆挺,兩手寬大,指關節粗實有力,斷不是文弱之人,可是右手指腹的厚繭又顯示了他是個常握筆的書生。他……真的是東方蔚嗎?

欣晨後退半步,繼續打量他的衣著。他沒有穿官服,可是所穿的衣服料子價值不菲,做功精細。不像太監也不像侍衛,而又能自由出入後宮的,聽說也隻有東方蔚一個人。

於是欣晨綜合估計了一下:他是東方蔚的可能性是十之八九。

東方蔚的眉頭微微皺起,耐心告罄。真稀奇!少有人能令他皺眉的,而這個小宮女輕易辦到了!憑良心說,她也沒做什麼,隻不過是將他晾在一旁,仔細擺好手中的布鞋,然後才慢慢起身,選好角度,慢條斯理地將從他從頭至腳看一遍,後退半步再從腳到頭看一遍,好像要幫他數寒毛一樣仔細!

他不應該沉不住氣的,他的禮儀是無可挑剔的,而他的耐性也是出了名的好,他的修養更是天下的典範!可是,可是這個小宮女的眼光讓他莫名其妙失去了耐性!

東方蔚暗吸一口氣,壓下胸中的不耐。他不會失禮的,他可是太傅東方蔚!他的修養豈會敗在這個小宮女麵前?“看來你沒事,那我先走了。”這個小宮女剛進宮吧,見了太傅也不行禮,按宮規可是重罪呢。

欣晨沒喚住他,靜靜看著他走遠。東方蔚?與她想象中的不同呢。

冷宮,顧名思義,應該是冷冷清清、淒淒慘慘的才對。

但是,俗話說,三人女人一台戲,何況那麼多個無聊的女人湊在一起?所以在欣晨的記憶當中,冷宮什麼時候都是熱熱鬧鬧的。

可是她不知道,隻有她在的時候,冷宮中才會添上熱鬧。不是說欣晨有多活潑,事實上她的話是最少的,但是很莫名其妙地,一遇到她,那些失意的女人們的話就多了起來。

這一晚,寧妃母女避過侍衛的巡邏,溜進冷宮。

冷宮是不準嬪妃隨意亂進的,被發現了雖然不是什麼重罪,但寧妃為了免於授人話柄,一向要求女兒小心行事。

進這冷宮的大門,寧妃左右一指,“你這邊,我這邊,分頭去召集人,在後院的大槐樹下集合!”說完急匆匆地率先行動。

而欣晨目送母親走遠後,才慢步到第一間房門口,輕輕敲門:“顧阿姨,你睡了嗎?”

房內原本唉聲歎氣的女人立即精神百倍,“是欣晨哪?沒有睡,沒有睡!”急衝衝過來打開門,“來來來,快進來!怎麼今天有空過來呀?”

“顧阿姨好。”欣晨彎腰行禮,再直起腰,咦?顧阿姨呢?

正疑惑間,又見顧阿姨快速衝到她麵前,將一疊紙塞進她懷裏,然後拉著她進屋。

“來,這是顧阿姨這個月寫的幾篇賦,幫我看看,告訴我覺得如何?”雖然她是欣晨的啟蒙老師,但欣晨天資聰明,文采早就在她之上了,閑來寫幾篇詩賦與欣晨共同討論是她現在惟一的精神寄托。

“對不起,顧阿姨,我回去再看好不好?”欣晨將懷裏雜亂的紙一張張地疊好,“今晚我和娘一起來的。因為我有一點事,娘說過來與眾位阿姨商量一下怎麼辦。所以現在我是來請您到後院去的,我們在那裏商討一下。”

“你有事?什麼事?行行,先不要說了,”知道欣晨慢悠悠的個性,她幫她做了決定,“我們到後院再說吧!你是要通知其它人吧?我幫你通知東邊的人,這樣快一點。”

“哦,好的。”等她應聲完,顧阿姨早就不見人影了。

欣晨走到隔壁房間,見裏頭透出燈光,於是徑自推門進去,“巧兒阿姨,我進來了。”

房間嗡嗡的機杼聲驀地停下,一道嬌小的人影迎了上來,“欣晨,你來啦!巧兒阿姨正盼著你來呢,來,我新設計了一種絲繡針法,給你看看。”在冷宮中的日子,隻能練習一下往日苦習的手藝技巧聊以自慰,但若沒了欣晨的欣賞,再精美的繡品也是枉然。

“對不起,巧兒阿姨,改天再看好不好?……”

好,下一位的玉顏阿姨,嗯,月光這麼好,她一定在天井那邊吧?穿過回廊走到天井,果然見玉顏阿姨正在月光中翩翩起舞。

欣晨停在一旁,微笑著看玉顏阿姨輕盈飄逸、婀娜多姿的折腰舞,待她一曲舞罷,不由鼓掌讚歎。

“欣晨?”玉顏回頭,驚喜地看到欣晨站在一邊,“怎麼樣,覺得阿姨新編的舞步好不好?”被打入冷宮後,再優美的舞姿都沒有了意義,但因為欣晨,她重新拾回了對舞蹈的熱愛之心,潛心創造更完美的舞蹈。

“很好!不過,”欣晨拉住正要幫她束腰的玉顏,“玉顏阿姨,我能不能以後再學?因為今晚……”如法炮製,轉了幾個房間後,欣晨走到這一間敲門,“秀麗阿姨,你在嗎?”

沒人應聲,欣晨側耳傾聽,裏頭隱約傳出啜泣歎息聲。秀麗阿姨果然在,於是她推開房間進去了,“秀麗阿姨,我進來了。”

屋內一片漆黑,隻有月光從窗外照入清輝,一個綽約的身影憑窗眺望月光,不時低頭拭淚。

欣晨走近人影,輕聲打斷她的自憐自傷。“秀麗阿姨。”

秀麗轉頭,原來是一個盛裝打扮的美豔佳人,隻是臉上皺紋多了點,“欣晨,你看,今晚的月色多美。唉,可惜月兒依舊,人事全非!”說著不由又掉下大滴的眼淚。

欣晨安慰地拍拍她,“秀麗阿姨,別難過了。”

“我怎能不難過?”秀麗哀怨地望著窗外,“想當初,奴家貌美如花,正是青春年華,哪個男人見了不心生憐愛?當年啊……”回憶往事是她現在生存的寄托,但也隻有欣晨會安靜地聽她說下去,不管聽了多少次,都像第一次聽一樣,認真地聽完,從來不會不耐煩,也不會打斷她。

欣晨聽著,適時給她遞上手絹。

“……就是這樣,那一年,我當上了貴妃,受盡寵愛!你不知道皇上那時有多疼我,有一次啊……”

驀地一道聲音插進來,打斷了秀麗入神的敘說,“有什麼有?這一次你吹了千百次了!欣晨,你娘不是叫快點叫齊人到後院嗎?怎麼還在這兒聽她瞎扯?”

“紅蓮阿姨好。”欣晨轉身給來人行禮。

“好好好,丫頭,還是這麼慢吞吞的啊。”紅蓮走過來,一手拖一個,“走吧,就差你們了!”

“喂,醜女人,你幹什麼?放手,別弄皺我的衣服!”秀麗抗議。討厭,她才跟欣晨相處了一會兒,又被這些醜女人打斷了,真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