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一步一步後退,直到退到牆角,再也無路可走。在兩個人嘲諷兼取笑的目光下轉頭去看鏡中的自己,黑發,素麵,休閑裝束,活脫脫一個小女生。她咬咬嘴唇,暗自下定決心:哼,你們兩個等著瞧吧,我明天就去步行街買一堆成熟套裝,直接跨越到三十歲!
可是,現在看來,她的豪言壯語沒有產生任何實質的作用,她的偉大行動亦沒有產生相應的效果。即使穿了一套淡粉色的套裝,迎賓小姐依然把她看作高中生。翻揀著購物袋中的各色套裝,她無奈地歎口氣,心情越來越鬱悶。
“菜單。”來自頭頂上方的男性聲音,低沉而冷然。
嗬,好酷的服務員!隻有菜單兩字,連聲“你好”都不肯講,真是惜言如金。樊星心生興趣,不理會桌上的菜單,徑直抬頭看立在自己右側的服務員。他低垂著頭,全部的注意力隻在手中的記單本上,略長的黑發滑下來,幾乎遮住大半個臉龐。樊星看不到他的整體麵貌,隻可看到他的嘴巴,薄薄的嘴唇靜靜閉合,不彎不翹,無法彰顯任何情緒和欲念。他的周身上下籠罩著一層濃重的冰冷,仿佛一塊寒冰佇立。她摸摸自己額頭上尚未退盡的汗水,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
藍天等不到客人的反應,低頭加了一句:“請點菜。”
“喂,你是超級冷氣機嗎?你們店裏的一室清涼不會就是你製造出來的吧?”樊星存心逗弄他,話說得詼諧有趣。
“什麼?”藍天一時之間無法領會她的意思,最直接的反應就是抬起頭,問:“什麼意思?”
就在抬頭的一瞬間,額前的發滑到後麵,他的整張臉完完全全地顯露出來。樊星的呼吸頓時停止,強烈的心跳敲擊著自己的耳膜,一聲一聲,真實且清晰。
麵前的這張臉嗬,是一直鐫刻在內心深處的不變記憶。即使兩年未見,隻要他抬頭,她心中的震撼與喜歡一如昨日。
隻是,他為何在此?此刻的他應該生活在繁華時尚的東京,意氣風發,成功且得意;而不是像現在,窩在步行街的一家小店,拿著菜單問顧客需要點什麼菜。
這是為什麼?
這個疑問就像決堤的長江洪水,一層一層奔湧而來,催促她開口:“藍天學長,你怎麼會在這裏?”
眼前的這個女孩麵色和善,略帶一絲絲熟悉感,仿佛曾經在哪裏見過。這個想法隻是在心裏悄悄閃了一下,藍天根本就未預料到對方會認識他,而且還出口喊他“藍天學長”。
隻是,叫他藍天學長又如何呢?曾經有那麼多的人圍在自己身邊叫學長,無論男生女生,臉上的表情一律恭敬而崇拜。他生活在被人讚美與羨慕的海洋中,一度被人稱為神。可是,有一天,這個神話破碎了,他的身邊再無一人可對話。
於是,他明白,自己不過是一個人。一個普通平凡人。
如今的這個女孩子,亦不過是當初崇拜者中的一員而已。對於他現在的處境與模樣,起初表示詫異,而後安慰,而後唾棄,而後離開。
一如她一般。
“一切如你所見,我就是在這裏。”藍天完全是服務員對客人的態度,語氣客氣而冷淡,“請問你要點什麼?”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樊星繼續追問。
“對不起,我在工作,不能與客人聊天。”
樊星擺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姿態,問:“你幾點下班?”
“晚上十點。”
樊星坐下來,拿起菜單說:“好,我等你下班。幫我來一客午餐,一杯咖啡。”
藍天轉身而走,麵上沒有任何情緒。他並不相信她會等他下班,因為,現在是中午十二點。
樊星望著藍天穿過一麵一麵珠簾,修長的背影透露著一股濃重的孤傲,內心漸漸被無邊無際的難過籠罩。店內彌漫著淡淡的歡樂,她扭頭看向窗外,三三兩兩相伴而走的人群你一言我一語親密交談,此刻的世界呈現出一派溫馨平和。
她很想哭。為藍天被長發遮住的眼睛,為他的冷漠,為他的不快樂。
那些埋藏在心底深處的過往一一浮現,即使相隔三年,卻仿佛清晰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