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在發抖,一種瀕臨崩潰的恐懼感緊緊抓住了她渾身每一根神經每一枚細胞。她忍不住咬住下唇,在粉嫩的唇瓣上留下一排清晰可見的齒印,“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顏照軒心裏升起一陣報複的快感,“我可什麼都沒想,我是被社長派出來還東西的,工作那麼忙,沒時間胡思亂想。”
聽到“社長”這個詞,讓本就窘迫難當的女孩頭垂得更低,恨不得當下找個沙坑紮進去……“我請假了……”
桃花眼帥哥冷哼:“你不提醒我我還忘了,社長讓我轉告你——玩得開心點兒。”
這個明顯的胡謅威力巨大,杜若當即濕了眼睫,張開唇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肖蒔左右環顧,看看趾高氣揚的男人,再看看一臉愁雲慘霧的女孩。兩人神色各異的臉色足以說明了一切。
以肉包的個性,無論對方說什麼她都隻會辯解而不是反擊,這樣的狀態是發展不成吵架的,反而會讓別人誤會他在欺負她,所以——英明神武的顏照軒決定結束此場譴責,暫時收兵。
他揮揮手,一臉嘲弄,“千萬別哭,別讓別人以為我在欺負你。”聲音一頓,繼而又道:“你們繼續,就當從來沒有遇到我。我還有工作,先走了。”
“顏……”極為困難地擠出唇的聲音還未成形,顏照軒人已走遠,身影淹沒在午時明媚的陽光中。
杜若凝視著麵前空氣中虛無的一點,陷入沉默。
如果不說點兒什麼,似乎氣氛會一直這樣膠結下去,肖蒔決定八卦一下,他柔聲地問:“是你喜歡的人嗎?”
得到的回答隻是女孩緩慢地搖頭,搖頭之後再搖頭。
此時她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大概就叫做“罪有應得”吧。沒有勇氣違背母親命令的她,隻有選擇背叛心底小心嗬護的情感。如今真的被撞見,雖然不是被心儀之人親自撞到,但那又能有什麼不同呢……背叛已在顏照軒錯愕的眼神中成了既定的事實。
事實就是,她背叛了丁烽的信任和愛。
她真的真的沒有力氣去思考這之後將要麵對的結果,她隻想大哭一場讓淤積在心底的掙紮如數傾瀉,讓眼淚淋濕這個膽怯懦弱的自己……
真的真的好想好想……
“杜若……”身邊的男人輕喚。
這個屬於自己的名字瞬間牽回她的神思,深深地呼吸之後她在轉頭的瞬間展開燦爛的笑容,“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裏?”
肖蒔完全愣住了。
這一天,杜若覺得自己真是發揮超常——一向不擅長偽裝的她居然能時刻麵帶笑容,表現亦十分活躍,仿佛真的變成了一個受愛情滋潤的小女人。然而通過肖蒔擔憂的眼神,她可以清晰地察覺自己的不正常——那是一種近乎自暴自棄。
晚上回到住處,她安靜地坐在電腦前麵打字,手指在鍵盤上飛舞,編織出一片片愛情故事的羽翼,於是深夜中便傳出一陣叮叮咚咚的歌聲。歌聲在響了一整夜後於淩晨四點停止了,那盞燈亦跟著熄滅。女孩趴在桌麵上睡去。
三個小時候後——清晨七點鍾,肉包女孩杜若神采奕奕的笑臉出現在“BLUE”的廚房裏,開始演奏“藍色早餐交響曲”。
依然可口的飯菜、依然讚不絕口的感謝、依然笑意盈盈的臉孔,惟一改變的是顏照軒的眼神——那不再是和平友善的注視,而是換成了嘲弄和監視。
他倚著門框,監視著廚房中忙碌的她,“我什麼都沒說,不過你好自為之。”
她低頭洗碗,不理會他。
劉忻淳向著這邊走過來。顏照軒突然換了話題,口氣也呈現出微微的柔軟,“一會兒幫我收拾一下桌子,太亂了我沒法工作。”
“好。”她點點頭。
劉忻淳斜看了他們一眼,拿了資料返回自己的座位。
杜若衝好咖啡,捧在手中,“我馬上就過去收拾。”
桃花眼帥哥瞟一眼那杯熱氣騰騰的深棕色液體,從鼻子裏哼出冷氣,“千萬手下留情,可別起什麼殺人滅口的念頭,他怎麼說也是社長,不要害我們失業。”
女孩的手一顫,杯中的咖啡險些蕩出。
“別心虛,小心露出破綻。”丟下一句嘲諷,男人轉身離去。
一股沉重的悲傷壓迫神經,她甩甩頭強打精神——就算這是懲罰中的一項吧,畢竟背叛的人是自己,理該無怨無悔地承受,不是嗎?
思及此,她犒賞自己一個燦爛的笑臉,大步走向丁烽的房間。
可惜,才走出幾步就被一臉懷疑的葉莉攔截,“小若,是不是那個混蛋顏欺負你了?”
“沒有啊。”
“不要害怕,告訴我,我去幫你教訓他!”葉莉顯現出女俠的真性情,初識時她的淑女風範全數消失。
“真的沒有。”回以輕巧的笑容,她推開丁烽的房門。
她有心事,似乎每個人都能看得出來——就算是一直枯坐畫室不問世事的丁烽也一樣。
淺飲一口香濃的咖啡,他放下馬克杯,關切之意表露無疑,“昨天睡得不好嗎?”
她愣了一愣。
他伸出手撫上她的劉海,“怎麼看起來這麼疲倦?”
“沒有啊,睡得還好。”她垂下眼簾,選擇隱瞞。
丁烽不再追問,微笑頷首,“那就好。”
他並不相信她的言辭。那張臉充分說明了她昨夜睡眠極差,或者是幹脆就沒有去睡,稍顯遲緩的動作與反應無形中為他的揣測提供了確鑿的證據。她有些不對頭——那隻會唱歌的天使耷拉著白色的翅膀,不知為何事困擾著——讓他心疼。
她一向不善言辭,對方結束了話題便不知道該怎麼繼續,隻能任由安靜填充在兩人中間。
如果他不問,她就一定不會主動說出自己的煩惱。這可怎麼行……他淺淺地歎口氣,“我畫得有點累,等會兒陪我出去走走,好嗎?”
“嗯。”簡單回應,她取了空杯握在手中,杯壁上殘留的溫暖帶著他的氣息捂熱她冰涼的手。
“想去哪裏?”他問。
多麼巧合,昨天另外一個男人也問過她同樣的問題。不同的是,今天她可以當即就給出答案:“街心廣場。”
丁烽寵溺地微笑著,“還是香芋口味的冰淇淋?”
杜若微微紅了臉。
自從那一日在跑馬場表白之後,他們每次出門都習慣去位於公園附近的廣場坐一坐,看看風箏和人們愜意的笑臉,他亦習慣去固定的攤位上給她買一支香芋口味的冰淇淋,然後看她一副小饞貓嘴臉大塊朵頤。
這是詮釋出幸福與相愛相惜的一種默契。
“那我先出去了。”
“好。”
杜若推門而出,貼在門板上的手指輕輕顫抖,眼淚險些奪眶而出。
這樣的丁烽——溫柔體貼,觀察入微,隻需一句話就讓她心中的愧疚掀起滔天巨浪。
顏照軒挑眉看著女孩泫然欲泣的小半邊臉,聲音低沉:“內疚吧?怎麼樣,戀愛遊戲好玩嗎?可惜他現在一定戴著耳麥在聽歌,聽不到我們說話,不然你想他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
她轉過身,麵對他,“我沒有在玩……”
“那就是很認真地戲弄他嘍?把他玩弄在股掌之間很有成就感吧,我告訴你……”
“我才要告訴你!”她壓低聲音打斷他的譴責,“我從來都是認真的!”
“是嗎?”挑釁的笑容浮現在桃花眼男人英俊的臉上,“要不要讓大家評判一下,認真的杜若。”
杜若氣得發抖,身側的掌握成拳,她快步走至廚房一把抓起涮洗台上的抹布丟在他身上,“自己的工作自己做,你這個隻會耍嘴皮子的家夥!”
“喲,原來肉包也有脾氣?你不想混了是不是?”被顏色灰土土的抹布打到,顏氏帥哥很不爽,拉弓搭弦準備開始吵架。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厲聲問回去。
隨著爭吵聲音的逐漸提升,客廳中工作的同伴拿下耳機投來錯愕的目光——顏照軒和杜若的吵架,真是稀奇……
發覺自己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顏照軒甩手將抹布丟了回去,“不想怎麼樣,幫我收拾桌子。”
“你做夢。”留下三個字,杜若“嘩”地拉上廚房的拉門。
將自己關閉在爐台、微波爐的世界中,她閉上眼,清楚地聽見門外葉莉氣憤地譴責顏照軒的聲音。
她聽見丁烽房間的門被拉開,發出吱嘎的聲響——連他也聽到他們的爭執走出來了,她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
那裏很痛……是那種被利器貫穿,撕裂身體冰涼徹骨的痛,很痛……
很痛很痛……還是很痛……
她記得這種神經性的疼痛在父母離婚之後,就沒有再犯過。從前是因為父母的激烈爭執而引起嚴重的心理負擔,那之後平靜的生活中雖然她的胸口時而隱隱作痛,皆是因為生活中的一些瑣事而鬱悶,如今——這是為了什麼?
坐在長椅上,杜若仰起頭。碧藍的天空白雲怡然,因為不是假日,沒有各式風箏的錦上添花倒也增添了一份寧靜安詳。
很安靜……很安靜……仿佛這樣就可以睡去了……什麼都不想地睡去……
交完錢,丁烽舉著冰淇淋轉過身,看見坐在長椅上半夢半醒的杜若。如果他不快點兒趕過去……那隻鈴鐺貓大概又要自動忽略他去神遊九天了……
“香芋冰淇淋。”將淡紫色冰淇淋遞到小貓爪子邊,然後看著小貓抓住冰淇淋放到鼻子下嗅一嗅,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貪婪地舔食起來。
任務完成,丁烽坐到她身旁,長腿一伸,身體呈現慵懶的姿態。這樣的社長大人難得一見,杜若卻隻淡淡地掃過一眼,繼續認真研究冰淇淋。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帥哥免疫力?!
他的唇角噙起一絲笑意,“顏照軒惹你不開心了嗎?”
她停下舔食,垂著頭回答:“沒有什麼……”
“別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在心裏,偶爾也說出來讓我知道一些……”他側著臉凝視著她半合的眼,“這樣我們才能更好地溝通,了解彼此……”
一貫的反應,她“哦”了一聲。
他繼續說:“至少要讓我知道你為什麼悲傷,我們哪裏需要協調……”
為什麼悲傷……他最好還是不要知道她到底為什麼悲傷……“一會兒我會和他道歉的……”
看來自己暫時還沒資格做她心思的傾聽者……丁烽搖搖頭,“不用了,那個家夥就喜歡胡鬧,說不定是你哪句話踩到了他的弱點他才暴跳如雷,等一下回去,說不定他已經忘記了。”
“畢竟是我的錯,不該亂發脾氣。”她說。
丁烽是因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才會說顏照軒是胡鬧。杜若無奈地想。她倒真的希望丁烽永遠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無論什麼事都遷就他,隻會讓他越來越驕縱,到最後變成一匹野馬。”
她淡淡地一笑,“你好像他的家長。”
“這詞兒用得有些文縐縐的,不如直接說我好像他爸爸。”他調侃。
她“哧”地笑出來。
“能笑就好。”揉揉她頰邊的軟發,他說,“快吃吧,冰淇淋要化了。”
杜若連忙舔了幾下,嘴巴上立刻沾滿冷飲的汁液。那模樣看起來就好像一隻將整張臉紮到飯盆裏嗜食如命的饞貓。
丁烽掏出口袋裏的麵紙遞給她,“髒兮兮的花貓臉。”
“要你管……”軟軟地頂撞回去,她一手接過麵紙一手拿著冰淇淋繼續辛勤“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