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我的媽呀!”小五子又像發現了什麼似的大叫起來,“睿哥快看,她們還光著腳呢!好大的腳,沒有纏過的呢!”
哎呀……哎呀,真是嚇人!在城裏,看了姑娘家的腳可是要把人娶進門的,娘啊!還好是在這小島上,小五子在心裏慶幸道,咱可不想娶個番婆啊!
“五子!你閉嘴!”郝睿不悅地斥了他一句,一來不喜歡他放肆的目光,二來各地民風不同,大驚小怪地丟了郝家的臉。
雖說是民風不同,但郝睿仍秉持著非禮勿視的禮數,努力地避開那些不合禮教的地方,隻是飛快地撇了眼那清秀的女子,誰知這一眼,卻讓他察覺了那番邦女子臉上尷尬的神色。
他心思一動,又把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姑娘,在下唐突了!”一字一頓,說得緩慢清晰。
“不……不打緊!”女子結巴了一下,才吐出這麼一句。
好!他果然沒料錯,這女子聽得懂他們的話。
“哎呀!你會說咱們的話?”五子一時被驚得目瞪口呆,她明明一副番婆的樣子,“你也是從咱們哪裏來的?”
“不……不是!”女子被五子咋呼的樣子嚇著了,嘴裏不太流利的話,更結巴起來:“娘,娘是跟你們一樣的。”
郝睿心裏並不怎麼驚訝,自從唐朝和這島通了航之後,自古有商船往來,這島上的果子,漂亮的錫器,時不時地被當成貢品運進宮裏,這船員也有不少就在這裏落了戶。
“姑娘,別怕,咱們沒有惡意,隻是好奇,姑娘的爹娘都是咱漢人嗎?”
“娘是,爹不是。”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呢!瞧她那像上等琥珀似的眼珠子和那身膚色,怎麼看,也不像個漢人。
“喂,妮雅,他們跟你娘是一國的?”達娃見沒事情,這才從妮雅的身後麵探出頭來,正大光明地打量起對麵的兩個男人。
這兩個女子正是妮雅和達娃,剛剛就是達娃在鬧,才害得妮雅跌進了陌生男人的懷裏,原本達娃是啥也不怕的,別說一兩個男人,就算是族長也照樣要賣她爹麵子,可是這兩個男人,穿得和她們不一樣,說得也不一樣,嘰裏咕嚕的,她不是怕啦,是小心,小心為上嘛!
“嗯!是啊,是漢人!”
“哎呀,哎呀,我就說嘛,你看他們長得多白嫩,跟椰果裏的肉似的!”印象中,妮雅的娘娘就是和她們不一樣的人,長得細細嫩嫩的,像是她爹從外國人手裏花大價錢買來的瓷娃娃似的。
“啊……娘說她們那裏沒有島上這麼熱……”
“快看!快看,那個高個子的漢子長得多俊啊!”達娃興奮地打斷妮雅的話,探著頭,猛扯她的衫子,眼睛猛盯著郝睿看,“快快,快幫我問問,那漢子叫什麼,是來島上幹啥的啊?”
妮雅有些哭笑不得,看著達娃興奮的樣子,許是出生在富貴人家難免的小姐脾氣,又許是這島上天生的熱情,達娃對這兩個外來人所表現出的興趣,大概隻會將這兩個人嚇跑吧!
當下,又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傳過來,小五子好奇地蹦出一大串話,“哎呀,前麵那麼多人圍著在幹啥?”
“儀式!”妮雅想了一下,找到一個合適的詞來表達。
“儀式?什麼儀式?祭神的?祈福的?”小五子好奇得不得了,這番邦的人也懂禮?
“是慶祝的儀式!”妮雅停頓了一下,才接著道:“那裏是燕兒洞。”
那裏就是燕兒洞?郝睿不由自主地向那臨海的幾個黑黑的洞口望去,此刻那裏披紅帶綠,又是爆竹又是鼓,熱鬧得很。
“那兒就是燕兒洞啊?”小五子伸著頭左右張望,臉上有掩不住的興奮,“慶祝什麼啊?”
“這燕兒每年都按時節來,你們那裏叫什麼?是節氣吧?”妮雅努力回想著娘曾告訴她的話,“時節一到,萬物複蘇,這燕兒也從北方動身,大概這時候就到了島上,燕兒識途,每年都會回到同一個洞裏,同一個地點兒築巢,這是老天給的福氣,所以要以恭敬的心情謝天,謝那燕兒。”
沒錯,這島上最大的財富就是這從天而降的金絲燕兒,這燕兒本身並沒有什麼,但它們會在這島上築巢,這巢就是那昂貴的寶貝。這個島盛產燕窩,說是燕窩也不準確,那燕兒留下的巢,由其津液混合羽毛、海草築成,采下後,去雜過水陰幹,便成了那補氣養顏的聖品——燕窩。幾朝以來,宮裏的主子們對這東西推崇得很,有事沒事便拿來養身子,城裏的達官貴人們也跟著這沒風,把這小小的燕巢兒的需求推到了極致,這東西本就有限,燕兒為生養兒女建的家,一隻一個,哪有多餘的來滿足那些貴族們填不滿的嘴,幾個緣由下來,這燕窩的價格在幾十年裏就被炒得翻了好幾翻,商家們大多瞅準了這商機,年年都有商船到這附近的幾個島上收購燕窩,也讓這島上出現了一批專門靠著燕兒吃飯的人。
“你們,是收購燕窩的人吧?”這時節,商船來的目的,便是那些燕兒的巢。
“正是!”郝睿抱拳一敬,“在下郝睿,郝家商行的人。”
男人朗朗的神態,讓女兒家不好意思起來,妮雅低下頭,雙手合十,置於胸前,回了禮。
“妮雅,你們嘰裏呱啦地說些什麼?”達娃拉拉她的衫子,好奇地看他們一來一往,說得熱鬧卻一句也聽不懂,心裏不禁又急又惱起來。
見達娃直直地盯著他瞧,郝睿這才認真地看了下這個矮個子的小女娃,島上當地人的傳統服飾,頭上,頸子上掛著滿滿的黃金飾物,看起來像是個大戶家的女兒,尊貴得很。
他見她和那有漢人血統的清秀女子用著當地話,說著些什麼,那小女娃一直念著幾個詞,他嚐試模仿地念道:“妮雅?妮……雅?妮雅?”
那女子立刻抬起頭望向他,似是嚇了一跳,觸到他的目光,又羞澀難當,蜜色的肌膚上染上淡淡的紅暈
“妮雅?是姑娘的名字!”
她點點頭。
他場起笑,溫文地提出請求:“妮雅姑娘,可否方便領在下去哪燕兒洞瞧瞧?”語言不通,幹起事情總是不方便,雖說商船上有郝府自己的翻譯,但現下沒有與他同行,郝睿心裏十分想去那洞裏一探究竟,總是需要個人幫這個忙。
來到這兒幾日,郝睿的心裏最掛念的還是郝家的買賣,沒錯,郝家就是靠這小小的燕巢發的家,郝家的祖上是最早開始從事燕窩生意的人之一,一直都是宮裏欽點的供品商行,隻是,這幾年來,出海的人越來越多,加上一些商行貪小便意,弄了些假貨魚木混珠,亂了這行當的市道,生意越來越難作起來。郝睿打小進郝府,便是在燕窩堆裏長大,他識貨,辨貨,少有打眼的時候,郝府的大爺信得過他,這兩年幾乎將整個商行交予他打理,從郝睿手中過的燕窩數不勝數,什麼樣的極品不曾見過,隻是,這燕兒洞倒從沒進過,好奇得很。
再加上他這趟出海,擔子重得很,商行的狀況,他心裏澄亮澄亮的,極品貨源少了,貨被分散在各家商行,郝家的立足之本——那些極品的盞越來越難找,再加上分家的幾個少爺胡鬧,商行的底子越來越薄。
這個島,是極品燕窩的盛產地,例來以質優,味淳、色美聞名,但那燕兒讀不懂人的心!今年的貨會怎麼樣,誰心裏也沒個譜。
他又見兩個女孩嘀咕了一會兒,那小小的女娃忽然衝過來,伸手拉他的手臂,嘴裏嘰裏呱啦地說了一堆。
他心下一驚,想退開,但護主心切的小五子,先他一步拍掉女娃的手,嘴裏哇啦哇啦地道:“幹什麼,幹什麼?不許對我們睿哥動手動腳,一個女孩子家家的,知不知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