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1 / 3)

“大爺,您找我嗎?”郝睿推開書房的門,恭敬地問道。

“睿兒啊!今兒個沒去行裏?”大爺捧著茶悠閑地問道。

“前段日子,忙著點貨,出貨、大家都累壞了,如今這貨也出得差不多了,該忙的也忙得差不多了,所以咱就自作主張,停盤一天,讓大家好好地歇歇,您不會怪罪我吧?”

“怎麼會!”大爺放下茶杯,笑嗬嗬地說,“咱把商行交給你,那就全由你決定,咱們都放心!”

郝睿笑了笑,沒再說話,心裏也明白,這大爺找他,決不會是因為這兒事。

“睿兒啊!你歲數也大了,也該成個家了,這府裏的小姐這麼多,你看看那個可心,咱就給你做主了。”

“大爺,府裏的小姐,睿兒高攀不上。”郝睿淡淡地應道,心裏不免有些驚訝,沒想到大爺會跟他說這些。

“怎麼?都看不上眼?”大爺笑著搖搖頭,“也是,這府裏的孩子大多是被嬌生慣養壞了,沒幾個好脾氣,配不上你。”

“不不,大爺千萬別這麼說,是咱配不上小姐們,咱是個粗俗之人,實在是……”

“睿兒……”大爺打斷他的話,“咱們逼著你留下,你恨咱不?”

“爺兒……”郝睿抬頭,目光幽幽地望著大爺,大爺的鬢角已然花白,滄桑的絡路深深地刻在臉上,表情複雜,一時之間,郝睿心中千頭萬緒,說也說不清楚,他隻是搖搖頭,“睿兒不恨。”

大爺深深歎了一口氣,“咱都知道這委屈了你,以你的本事,自己出去自立個門戶做出來的事絕差不了,在郝家裏當個管事,委屈你了,但為了這個家,也為了我這個當爹的私心,隻能讓你屈就了。”

“爺兒,您拾了咱回來,咱的命便是您的,睿兒不委屈!”總是心中有千般惆悵,但這一點,他絕不會怨大爺的,這是他的命,生來是報郝家恩的。

“好,好,你這麼想,咱就寬心了,那睿兒在京城裏,有哪戶的女兒你看上了,咱去給你說親!”

“爺……您這就別……”

“有啥好不好意思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自然的事……”

“這……”郝睿總覺得把這種事情拿出來說,怪不好意思的,“咱有心上人了,爺兒!”

“是那個采燕姑娘?”郝爺了然道,臉上的表情又複雜起來。

“是啊!”郝睿點頭,“咱們是兩情相悅的,您點個頭,咱想娶她。”

“唉……”誰知大爺長歎了一聲,“這可真是報應啊,當年我對不起她娘,如今,這情債,要你來還。”

郝睿心裏“嘭嘭”直跳,手腳發涼,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咱是早看出來你這份心的,唉……你這個重情的性子啊,到頭來要苦了你一輩子,”說著郝爺從書桌的暗格裏抽出一個卷成小筒狀的紙條,遞給他,“看看吧!”

郝睿努力讓自己的手不要顫抖,接過後,慌忙地展開,上麵寫著幾個字:太子欲娶采燕女。

他心中一驚,紙條便落在地上,“這、這是……”

“宮裏的朋友偷傳給咱的,說是咱們要跟婆羅洲那邊大範圍通商,這是前些時候皇太後允的,賜婚的旨很快便下來,睿兒你……”

正說著,就聽外麵一陣騷亂,一道聲音劃破平和的氛圍:“懿旨到……”

這聲音,對郝睿來說又如五雷轟頂,天崩地裂。

被人強行把那賜婚的懿旨塞進手中,妮雅仍覺得茫然,為什麼她的終身就被別人這麼隨意地決定了?

那個讓人討厭的太子,為了躲他,她好些天都沒再進宮去玩,誰知她原以為是調戲的玩笑話,就這樣成了真。他到底是安的什麼心?

妮雅愣了好半天,看熱鬧的人群都散了去,妮雅還愣在原地。

直到達娃跑出來問她出了什麼事,她才有如被敲醒了一般,猛地掙開達娃的手,向園子裏跑去。

她要……她要……

她失了神誌,在園子裏亂撞,直到迎麵而來的同樣焦急的人影,映入她的眼。她迎上去,緊緊抓住他的手。

兩雙同樣茫然的眼睛映上對方的身影,這一刻,千言萬語,一句也說不出口。

郝睿看著她,看了又看,目光碰到妮雅手上的懿旨,那鮮亮的黃色,刺痛了他的眼,他不由自主畏縮了一下。

妮雅順著他的目光,脫口而出的是:“咱不嫁!”

“在這裏,宮裏的皇上是天子,”郝睿艱澀地開口,每說一個字便有如被人捅了一刀,這一刀一刀,慢慢地折磨,比讓他一口氣了斷還痛,“天子就是老天爺的孩子,代替天上的神來管理咱們,天子的娘就是你常常見的皇太後,天子的孩子就是太子,他們說的話,咱們隻有服從的分!”

“咱們都是老天爺的孩子……”

“不一樣的,不一樣……”郝睿搖了搖頭,“這個國家的人,房子、人,還有那一草一木全是他們的,他們說的話誰也不能違抗,否則,是要被砍頭的。”

“咱不要,咱隻要你,其他人誰也不要……”妮雅拉住他,激動地大叫。

他任由她用力捏痛他的手,這樣孩子氣的話,這樣天真的念頭,讓他怎麼能放手,他舍不得,一千一萬個舍不得,那宮裏的勾心鬥角會輕易地吞噬了她。是他害了她,剛剛他就一直在想,說到底,要不是他帶她來這片土地,她還會在婆羅洲自由自在地生活,他心中的悔恨怎麼說得清?

此刻,他懷裏擁著她,可這懷抱還能有多久?想到這,他脫口而出:“跑吧,我送你回去!”

“回去?”她從他懷中抬起頭,皺起眉頭,“你說沒人能違抗他們,咱回去了,你怎麼辦?”

郝睿苦笑,看看他說了什麼,莫非是失了理智,說出這種的傻話,送她回去,怎麼送?

“咱們一起逃,你和咱,咱們躲到瓦倫的貨船裏,郝家的船不行,瓦倫的行,他不是這裏人,他皇上管不到,他會幫咱的,咱們一起回婆羅洲去……求你,別讓咱離開你!”她激動說道,要跑便一起跑,她怎能拋下他!

他知道她說的法子可行,試試看也許真的可以逃得過,但這個好字,他卻遲遲說不出口,他跑了,郝家怎麼辦,宮裏一定會追究下來的,他怎麼能陷郝家於不義?

她看出他的猶豫,她明白他的心,他正直又重感情,他怎麼能舍得下他天天掛在嘴邊上的郝家?

“你舍不下郝家,就舍得下我嗎?”說著,眼淚便掉了下來,知道要進宮她沒哭,但看著他猶豫,這淚卻忍不住。

舍不下,舍不下……郝睿的心中喊著,可答應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隻能看著她流淚。

她哭了好一陣子,等了又等,卻遲遲沒有回應,從傷心到失望,她猛地抹了一把淚,抬頭對他叫道:“咱說過咱是死心眼,認準的事,一輩子也不會悔,你不跟咱走,咱沒法子,可咱就是死也不會嫁給其他人的。”話一說過,她轉身便跑開了。

郝睿隻能站在原地看著她瘦弱的背影越來越遠,苦澀的感情在心裏流動,淚濕了眼眶,卻不能掉下。

妮雅一路衝到皇城角下,守城的衛士攔下她,她急著往裏衝,幾個人纏成一團。

她這時才想起皇太後賜給她的那個牌,她七手八腳地從懷裏拽出那血紅色的牌子丟給他們,自己一閃身便鑽了進去。

她一路跌跌撞撞,宮裏的宮女和小太監們都非常驚訝地看著她,但興許是她的樣子太駭人,竟然也沒人上去攔她。

進到宮裏,妮雅眼睛裏除了端坐在榻上的皇太後外,什麼也看不進去。

她撲跪在皇太後麵前,開口就是:“咱不嫁!”

然後,狠狠地磕了兩個頭,“太後,求您成全咱,太子,咱高攀不上,妮雅隻是個卑微的女子,求您……”

“嫁給本宮,讓你這麼痛苦?”帶著微諷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

她抬起頭,看到坐在皇太後身邊的是那個瘦弱的太子,白淨的臉上勾著笑。

妮雅執拗地不去看他,隻是看向皇太後,無言地乞求她的回應。

太後歎了口氣,“唉……丫頭啊,進宮雖說不會多舒心,但吃穿都是最好的,咱會顧著你,絕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太後,咱沒福分享受您的寵愛,對咱來說隻要吃飽穿暖就已足夠,榮華富貴,咱消受不了,求您了!”說完又是“咚咚”磕了幾個頭。

“你這是何苦……”

“定是有了心上人!”太子了然地笑道,不冷不熱的樣子,也分不清是高興還是生氣。

“是嗎?妮雅?皇兒說的是嗎?”太後追問。

妮雅沒吭聲,但臉上的表情已經說明了原由。

“是呀!唉……這真是……”

“行啊……無所謂!”太子安靜了一會,忽然道,“無所謂,強人所難,讓外人聽了去,還以為本宮仗勢欺人。”

“皇兒,你這是啥意思?”

“咱們就成全了人家……”

“皇兒……”

“太後,謝太後,謝太後!”妮雅心頭一喜,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忙又磕起頭來。

“算了,起來吧!”太後擺擺手,轉頭對孫子說,“你這孩子,把懿旨當兒戲,看你怎麼交待。”

“太後別擔心,咱自有安排,不過……”太子眯起眼,略帶嘲諷地說,“怎麼,你不過來謝謝本宮這個真正的恩人嗎?”

話放在這,就僵住了,妮雅明白他的意思,但打心眼兒裏不願對他示弱,隻是想起郝睿,想起日後四五十年的日子,她咬了咬牙,強迫自己走到太子麵前,跪下,磕頭。

“妮雅謝太子,您的恩,妮雅不會忘的。”

“哼……”不屑的輕哼從頭頂上飄下,妮雅聽他道,“唉……這麼快就服了,真是看錯了。”屈辱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但妮雅強忍著不許它落下。

“行了,起來吧,本宮就成全了你,不過有個條件……”太子勾起她的臉,笑得有些詭異,“本宮可以替你再求道懿旨,你可以不嫁咱,但你要回你們那個婆羅洲,替本宮找個能配得上咱們身份的新娘子!”

要和婆羅洲建立全麵的通商往來,兩國交好是第一步,而通婚是最簡便的法子。

“太子,妮雅不知您喜歡什麼樣的女子?”妮雅盡管並不喜歡這個太子,但如果他願意就這樣放過她,她會感念他的恩德的。

“哼……”太子冷哼了一聲,“情啊……愛啊……那些是你們老百姓無聊的玩意!”

生在這個無比最貴的大家子裏,活著的目的,就是用盡一切法子讓這個大家子變得更加繁榮,讓自己的地位變得更高,就隻是這樣而已。

妮雅才不在乎他想怎麼樣,隻要能放過她,她願意為他去找新娘。她忍不住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低下頭,想要謝恩。

“別高興得太早,最重要的事兒,本宮還沒說!”

太子又笑了,可這笑,讓妮雅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你……小采燕女!”他挑起妮雅的臉,讓她看清楚他眼中的冷然,“從今永遠也不許再踏上這片土地!”

“你……不能……”妮雅愣住了,本能地吐出這幾個字來。

“本宮就是能!”太子放開手,不可一世地睨著她,“這是咱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要聽從本宮的安排。你也可以來,本宮抓不到你,就拿獻燕窩的郝家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