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陪我下一盤。”
莊易在中年男人的對麵坐下以後,中年男人依舊沒有抬頭,隻是低著頭擺弄著手中的棋局。
“……”
莊易沒有說話,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隻是點點頭。
屋子裏一片沉寂,兩個男人麵對麵的坐著,誰也沒有開口說什麼,隻是專注的看著眼前的棋局,每走一步都是經過反複的思考,再思考,像是全身心的投入了棋局中,心無旁騖。
“我老了。”
一盤棋在錦重天和藹醇厚的一聲中結束了,莊易贏了這盤棋。
看著錦重天鬢角冒出的銀絲,莊易幽暗深邃的雙眸沉了又沉。上一次他過來的時候,錦重天的狀態似乎還不是這樣的。莊易知道,這大概和他告知錦重天的那個消息有關。
放下了手中的棋局,錦重天徑自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目光悠遠,像是在看著遠方的某一點,又像是透過遠方的那一點想到了些別的什麼。
莊易跟著站起身,走到錦重天旁邊站定,挺拔的身姿成了落地窗前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這會兒的錦重天已經沒有了年輕時的意氣風發,身高也不及莊易,和莊易站在一起難免會讓人覺得有些憔悴滄桑。更何況,錦重天才剛從病床上起來沒多久。
隻不過,哪怕是再憔悴滄桑的錦重天,也比同齡人要惹人眼球多了。盡管年紀大了,也擋不住他那俊朗深邃的麵容。從他現在的外表和氣場,依舊可以看出他年輕時的風光無限。
“是她麼?”
靜立良久,到底還是錦重天先開了口,三個字,聲音中帶出了情緒,有些顫抖。
隻不過,相比較剛得到消息的時候,此時錦重天的內心已經平靜了許多,也沉澱消化了不少。畢竟,他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了,包括生死。一個連生死都看淡許多的人,一個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人,還有什麼是看不透的?
然而,平靜也是相對而言的。
在沒有提及那個女人的時候,錦重天的內心平靜的就像一潭死水。隻要提及那個女人,他的內心還是會泛起漣漪。也隻有這個女人,最能牽動他的神經。隻是因為,他們曾有過最刻骨銘心的愛情和婚姻,她是他唯一且深深愛著的女人。
“還不能確定,我已經想辦法在取得她和瑟瑟的DNa報告。”
莊易的餘光掃過錦重天略有變化的麵容,然後轉過頭看向窗外,目光同樣是悠遠。提及錦瑟的時候,莊易本是沒有情緒的麵容帶上了一絲的暖意,那是以前的他根本不曾有過的。
“她好麼?”
又是三個字,錦重天麵色上的變化已經越來越大了。從他不斷滾動的喉結可以看出,他是在極力的克製著某種情緒,有著與他這個年紀不符的衝動。
“看她的狀態,是過的不錯的。”對於錦重天的問話,莊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也隻有在錦重天的麵前,莊易才有了作為一個晚輩應該有的謙卑。就連莊鈺睿和趙蘭芝,都沒有看到自己的兒子如此謙卑過。
“我不相信那個女人會是她。”
錦重天的聲音莫名的篤定,卻也帶出了一絲的悲涼,額頭上的青筋有些凸起。
盡管這樣,但莊易還是懂了為什麼錦重天會有如此激烈碰撞的兩種情緒。即便不能感同身受,他也是大致的了解了。
錦重天篤定,是因為他相信他和方若秋之間的感情堅不可摧。哪怕是在方若秋的認知裏,他已經死了,他也不相信方若秋會背棄與他的感情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更何況,這個別的男人根本也不是別人,而是當年對她瘋狂迷戀卻是一度遭受到她冷眼的男人,刑世景。
悲涼,是因為,如果楊冉晴真的不是方若秋的話,那麼,方若秋就是真的已經去世二十年了,遠離了人世。而他,自然是再也看不到她了。剛燃起的希望卻又落空,大概是每個人都不願意也不忍心麵對的。
錦重天比任何人都希望在當年突然襲來的那一場巨大變故中方若秋沒有死,但是,他也比任何人都不願意看到如今的方若秋已經是另外一個女人,變成了刑世景的妻子。
“不排除失憶這種可能性。”莊易的聲音不重,但是語氣卻是沉穩。
驀地,錦重天轉過頭看著俊朗的麵容上沒有任何情緒莊易,眼中帶著難言的沉痛感,想說什麼,張張嘴,到底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隻是最後輕輕歎了一口氣。
是啊,莊易提醒的這一點是他疏忽了。
萬一方若秋已經忘記了和他的全部過往,忘記了他這個人,忘記了他們還有一兒一女,那又有什麼辦法呢?無能為力,都是造化弄人。
看著眼前的錦重天,莊易突然有一種感覺。雖然他不惜一切代價把錦重天給救活了,但是錦重天已經不像是一個存活於世的人了。這一點,不是指他的身體狀況,而是指的他的心理狀態。
明明是近在眼前的人,在這一刻,卻是感覺那麼的遙不可及。
“錦叔,瑟瑟懷孕了,已經快四個月了。”
這件事,莊易是絕對有必要和錦重天報備的。不僅僅是報備這麼簡單,同時,他也希望,因為這件事來分散錦重天的注意力。
“真的?”
莊易的話音剛落,錦重天已經轉過身正對著莊易,眼底泛著激動,喉結上下滾動著。
“真的……”莊易肯定的點點頭,想起錦瑟那一日比一日還要大的肚子,莊易的目光也是柔和了不少。
“那你們……”
錦重天眼底跳動著喜悅,那是莊易自從錦重天醒來之後都沒有在他的臉上看到過的情緒。
雖然錦重天的話隻是說了一半,但是莊易卻是明白了他的欲言又止。
“領證了,孩子出生以後就辦酒席。”莊易耐心的解釋著,“爸,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接您回國了。一切,也都要有個了結了。隻要我們掌握了足夠的證據,刑世景就再也不能逍遙法外了。”
既然坦白了,莊易直接就改了對錦重天的稱呼,這也是他這次過來的目的之一。
“我沒有選錯人,把瑟瑟交給你,我放心。”錦重天深呼吸一口氣,聲音中含著的盡是對莊易的信任。
“這段時間,您就好好養身體。不管楊冉晴是不是秋姨,對於瑟瑟來說,倘若她知道自己的父親還存活於人世,也是開心的。”說道這裏,莊易的心裏也泛起了隱隱的擔憂。
就憑著錦瑟那個性子,要怎麼通知她她的真實身份以及她的父親還尚在人世的消息?又讓她該如何接受?
倘若她知道了自己深愛著的小姨其實並不是她想象的那麼好,也沒有她認為的那麼愛她,又讓她該怎麼麵對?
雖說她已經是個快要當媽的人了,但是,再怎麼說,她也才二十一歲。
拋卻這所有的一切,還有莊易最最擔心的一件事……
……
莊易陪著錦重天下樓的時候,聽到了十分熟悉又歡快的聲音。
“二哥,錦叔,你們下來啦?”一邊說著,從沙發上站起來的皇甫雨珊已經笑著走向了莊易和錦重天,“要不是聽嫂子說,我都不知道你今天來美國了,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我知道你來美國肯定是來看錦叔的,就趕著過來了。”
“你怎麼回來了?不追求你的愛情了?”莊易意有所指,唇角勾著淺淺的弧度,難得好心情的對皇甫雨珊一番調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