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博雅抱著藺斌,臉貼在兒子嫩嫩的頰上,微微蹭蹭,有點哀怨:“養了十二年,竟不如一個野男人。斌兒,你姑姑有異性沒人性,你可不要學她,將來有了娘子就把老爹丟在一邊。”
樓梯轉角處的豐恒回頭死死瞪住藺博雅,好像看到野人沒穿衣服在街上跑一樣。
小米嘻嘻笑著,對他說:“老大的老大私下就是這個樣子,建安王當作沒看見就好了。”
豐恒不知該不該笑。
這就是名驚天下的儒相?
豐恒看到藺無夏的時候,她正靠在牆上。
“想什麼呢?”豐恒出聲問她。
她轉過頭來,一雙眼睛在陰影之中,明亮異常。
“我在想,我真羨慕紀情,她有個好父親。”
豐恒笑出聲來。
“怎麼?很好笑嗎?”藺無夏責怪地看他一眼。
“我隻是笑你們互相羨慕著彼此而不自知。”
藺無夏癟癟嘴,“我有什麼好羨慕的?”
豐恒摸摸她的頭,“多少人羨慕你隨心所欲的氣魄。”
“哼,他們以為我真能隨心所欲?我付出的代價,他們又看不到。”
“所以,紀情付出的代價,你同樣看不到。”
藺無夏愣愣,然後囁嚅:“可是,紀疾風如此的護著她,她居然都沒有發現。”
“不要指望人人都和你一樣聰明。而且當局者迷,看不清也是正常的。”
藺無夏沉默下來,低聲咕噥:“我隻是覺得很浪費罷了。”
“紀疾風知道我不會將紀情交給嚴王,同樣也知道紀情留在他身邊未必安全,所以就將她放在我這。而嚴王……”
她閉上眼,“我知道我不該奢求。誰能指望一個國家的王,對一個妓女念念不忘。更別提她生的女兒了。但是我仍止不住恨,恨我的娘親被人如此貶低。”
當她睜開眼時,滿眼的火光讓人心驚,“當年若不是我娘,嚴王哪來今日,可嚴王回國一個轉身,就可將娘親拋之腦後,隻記得那個什麼借據。若是……若是……”
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說:“若是當初他能接娘來苻水,說不定她就不會那麼早死了。”
原來是這樣啊……
豐恒止不住心裏泛起的陣陣漣漪,想將她揉進自己的身子裏,憐她惜她。
她的怨恨,不為自己得不到嚴王的關愛,隻為她娘親。
其實,她很思念她母親吧,所以才將希冀嚴王給她母親同樣的愛。
傻啊,真是傻。
他抱住她,下頜抵在她發上,“不要強求過去,不要去想如果,也不要再給自己壓力。否則,我會心疼。”
藺無夏感覺他在自己的發上緩緩摩擦,微微紅了臉。
“我看著你將自己的心打了一個結,我想幫你解開,卻無從下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讓你成為我的心結。”
“我……”
“噓……聽我說,所以不要讓自己難受,就當是為了我,好不好?”
她的眼睛幾乎又要濕潤。他這麼卑微地請求她,隻是為了讓她不要沉迷於過去,若是她還執迷不悟,她怎麼對得起他。
而且,就像他所說的,或許她也是當局者迷。她已經擁有了這麼多,為何還要強求。
她隻要珍惜現有的,就夠了。
她在他懷裏仰起頭,笑得燦爛,“我答應你,盡我所能,每天都快樂。但是,現在還有一件事我必須去做。”
豐恒皺起眉,“何事?”
她伸手撫開他的眉結,道:“將軍。”
惶惶不安的早上即將結束,城門岌岌可危。
城門外堆積起的屍體已有好幾層。城裏的人都在祈禱,祈禱在城門上守衛的家人可以生還,同時也在希冀,希冀他們的王可以保住王城。
可他們不知道,在嚴國的邊境線上,薑寧的鐵騎,正嚴陣以待。
很諷刺,嚴國的都城苻水,竟成了這場戰爭的第一前線。
當嚴國侵略尋平的時候,大概從沒想過這麼快,自己也要淪為被侵略的那一方。
但,戰爭,總是蓄謀已久的。
當太陽照射不出影子的時候,嚴王果然下令打開城門。
即將開始的巷戰,可以預見其慘絕人寰。
城門打開後,禁衛軍一邊回撤一邊吸引著敵人。任何一個房屋,都成了一個戰場。
誰也不知下一刻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牆角處是不是蹲著即將殺死自己的那個人。
一波又一波的人倒下,隻為爭搶一個街口。搶不到的,便會放火,一個屋子接一個屋子,一片街道成了火海。
腳下的屍體堆成了堆,而活著的人仍戰戰兢兢地踏著死人的身體繼續前進。
昔日的琳琅樓閣,昔日的繁華集市,都成了泡影。隻有撕心裂肺的慘叫與火焰的劈啪聲,淹沒了還未開盡,便凋零的桃花。
平日柔弱的百姓,終於也拿起了一切可以成為武器的東西,抵死保衛自己的家園。
死亡,更加殘酷。
這樣的苻水城,卻有一個地方完好安寧如往昔。
沒有殺戮,沒有縱火,沒有死亡。
醉仙樓。
“原來,我還有這種用途。”紀情冷冷笑道,“當個擋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