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怡這話說得委實不客氣,更是把彼此間那一層遮羞布全給撕開了,可謂是半點情麵都沒給彼此留。
當著一家老小和奴仆的麵被長孫女如此不敬,安老太氣得胸脯起起伏伏,指定了安怡沉聲道:“你!好大膽!”雖然她是有點遷怒了,但明眼人都知道,這事兒安怡插了手。
卻見晦暗的燈光下,著了一身銀紅鬥篷的安怡俏生生地立在那裏,玉蘭花一樣素白潤潔的臉上暗含譏誚,烏溜溜的眼睛裏冷冰冰一片,竟然是除了諷刺之外半點感情都沒有,什麼不平憤恨委屈難過都統統沒有。仿佛她隻是在看熱鬧,一場事不關己的熱鬧,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就這麼一回事。
其實也就是一種把握了一切之後產生的極度自信,你不能把我怎麼辦,你壓根兒就拿我沒有任何辦法。你若敬我,大家好說,你若欺我,別想好過。
明白了這一點後,安老太突然覺得很累,這是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疲倦,一切都再不受她的控製,不在她的掌握之中,她覺得自己真老了。她疲憊地看看緊張不安的薛氏,再看看一點生氣都沒有的吉利,不願多看安怡一眼,有氣無力地吩咐道:“先把人抬進屋裏去吧。”
劉婆挑來燈籠一照,隻見吉利下身浸出的鮮血已經浸染開了一大片,不由失聲叫道:“我滴個天爺,這是要出人命了也!”
安老太沒忍住,終於爆發了:“你個死絕婆,給我閉上你的鳥嘴!”
劉婆嚇得一縮脖子,捂住口不再言語。心裏卻在想,你若是知道這壞娘們背裏做的勾當,隻怕恨不得親手把她掐死才好,哪裏還會舍得為了她去責怪自己嫡親的孫女兒?
蘭嫂和顧大嫂埋頭上前去將吉利扶到春凳上,安怡則指向躲在廊下陰影裏瑟縮成一團的黃鶯,冷厲地道:“你,給我出來!當著老太太和太太的麵說說這都是怎麼回事?”
安老太被提醒,忙打起精神看向黃鶯,刻意放柔了語氣道:“姨娘是交給你伺候的,你有什麼都隻管說出來,不然,就算我人老心軟輕饒得你,老爺也輕饒不得你。”
黃鶯哪裏說得清什麼?她隻知道吉利這些天瘋狂地懷疑安怡給她下了不知名的藥要害她,今日從興隆觀回來後也沒什麼不正常,還和往日一樣的照吃照喝照睡……是了,黃鶯眼睛一亮,道:“回老太太的話,姨娘先前還好好兒的,睡覺起來喝了一碗安胎藥,又吃了晚飯,要婢子伺候她梳洗,然後就把門開了一條縫,坐在門邊一直等大姑娘回來。婢子在做針線,才聽見大姑娘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轉過頭姨娘就不見了,婢子忙追出來,恰好看見她從台階上撲了下去……”
話未說完,就聽春凳上的吉利呻吟一聲,嘶啞著嗓子淒厲地尖叫起來:“安怡!安怡!你不得好死!你個狠毒心腸的狗東西!還我孩兒的命來!”
她的聲音又尖又利,蓋過了安家小院裏所有的嘈雜聲,劃破了整個縣衙的安靜,不要說和安家隻有一牆之隔的曲縣令、祝主簿一家子,就是行走在外街上的安保良和柳七都聽得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