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輛牛車咕嚕嚕地搖著進了金魚胡同,停在了安家門前,一個七八歲的小沙彌跳下牛車跑上前去敲響了門。
和尚上門總是件稀罕事,好奇的鄰裏透過門縫往外瞧,隻見除了敲門的小沙彌外,另有一個眉清目秀、一臉慈悲的灰袍僧人端坐於牛車之上。
居住在金魚胡同的多數是官家,不論品級高低,對朝中風向和大事總是比較清楚和關注的,自然聽說過這位新近聲名鵲起的了然大師——出身嶺南豪族,容貌少有,文采斐然,誰都以為他將會前途無量,卻不想他在連奪解元、會元之後,即將參加殿試之際突然消失無蹤,自此杳無音信。其家族花了大量人力物力尋找,卻始終不見其蹤影,無奈隻得作罷。
十年光陰過去,他才又突然出現在京城裏,這次卻不再是風流才子,而是得道高僧。因其長相清雅俊秀,言談舉止不俗,短短幾個月裏便在京城中聲名鵲起,不論是王公貴族還是命婦貴女,都喜歡聽他講經說法,談養生之道,論醫藥之妙,即使是聖上,也曾在空閑時召見過他幾次,聽說相談甚歡。
現在這樣一個人突然出現在安家門前,如何不讓人驚奇?眾人正在猜測之時,就聽小沙彌口齒清晰地同安家守門的老蒼頭道:“還請老丈通傳一下,家師了然,應約前來請小安神醫一同出診。”
大家就都明白了,原來了然大師是來請安怡一起去給人診治的。少不得猜測是個什麼樣的貴人,竟能同時請得這樣兩位?又覺著,安怡這個小女子果然有些道行。
安怡急匆匆從屋裏出來,先對著牛車上的了然大師行了一禮,笑道:“不知大師蒞臨,有失遠迎,大師若是不嫌,還請移步入內,飲上清茶一杯如何?”
了然和尚含笑單掌還禮,溫柔笑道:“小安大夫就不必講究這些虛禮了吧?和尚乘興而來,趁興而歸,那位施主等著的,咱們這就走?”
安怡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大師請稍候。”命蘭嫂取了那隻巨大的藥箱,再叫新來的車夫套好馬車,也不管四周窺探的目光,自隨了然和尚一同離開。
了然和尚卻不是帶著她們往王公貴族聚居的皇城邊上走,而是朝著京城外頭去,安怡少不得叮囑蘭嫂:“去問問這是要往哪裏去。”
少時,小沙彌過來回話道:“家師命小僧回女施主的話,這是要往城外獅子山去。獅子山上的梨花開得正盛,那位施主整個春天都在那裏養病,家師也覺得這樣的天氣裏,在那樣的地方品茶論醫行針看病是件十分美妙的事情。所以不曾與女施主說明便鬥膽往前引路了,還請女施主不要怪罪。”
自作主張是該怪罪的,她可以不去,卻不能不去。很明顯的,現在京城的上層人家都在觀望,觀望她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安神醫”和“新興才女”究竟能火多久,值不值得交往,值不值得投資,能不能引進自家的宅門。所以她需要這個機會。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安怡默了片刻,見小沙彌還認認真真地站在車前等她回話,便微笑道:“不怪。”等到小沙彌往前頭去了,探手就將藥箱拖了過來,從暗格裏取出三兩樣特製的藥遞給譚嫂:“你還記得怎麼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