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杏花吹滿頭(1 / 3)

十裏長街,行人穿梭,商鋪林立,京城的繁華遠遠超出她的想象。

她自幼長於草原,住慣了帳篷,從未見過如此氣派的樓宇。小時候聽母妃描述過,卻遠不及親眼所見帶來的新奇與震撼。

而一路上小心防備的心思,此刻也因為眼前的熱鬧景象而稍稍放鬆下來。

突然,馬車顛了一下,前方似是出了什麼狀況,才導致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玉哲撩開簾子,抬頭望了出去。

原來是街中央突然闖出一個人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那是一個模樣嬌俏的姑娘,同她一般大的年紀,粉雕玉琢的麵容瞧起來很是討喜,穿著粉紅錦緞的衣裳,一見便知是出自富貴人家。

京城天子腳下,敢攔住安淮王去路的人,統共也找不出幾個來。

避走的路人自然是認識她的,皇上冊下封號靜陽郡主、當朝左相最寵愛的掌上明珠蘇宛然。

段辰在前麵駕馬,自然是認得她的,且一見她便露出想避而遠之的表情,可又回避不了,隻好跳下馬車,硬著頭皮道:“拜見郡主。”

蘇宛然叉著腰,笑眯眯地看了段辰一眼,卻是衝著馬車裏喚道:“東方離,出來同我談談吧。”

車簾撩開,東方離自馬車裏望了過來,逢上她的笑臉,亦回了一個溫然的笑容,道:“敢攔住我去路的人,我想也隻有你這丫頭了。”

蘇宛然半點愧疚之色也無,理直氣壯地回道:“我攔你自然是有正事要說。而且為了等你,我都已經在此候了幾個時辰,很悶人的哪!”

東方離也任她抱怨,笑了笑道:“我還要先回宮中向皇上複命。你若真有什麼事,明日可以去我府上找我。”

蘇宛然露出懊惱的神色,心想她為了等他苦候在此許久,結果卻是白等了一場。皇命有時候還真是個惱人的東西。

“那好吧,我明日一早就去你家。到時候你可哪裏也不準去,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同你說。”

交代完,她既不施禮也不打招呼,直接方向一轉便離開了。

馬隊再次啟程,玉哲放下簾子坐了回去。

敢對安淮王那副態度的人,且還是個姑娘家,想來也是關係匪淺。

其實臨行之前,阿爹已經將東方離的一些情況告訴了她。所以依照推斷,方才那姑娘應當是東方離的未婚妻子無疑。

當朝左相的千金,皇上寵愛的小郡主,亦是幼年時便與安淮王定下鴛盟的未來王妃。想必也隻有她這樣的身份,才能讓安淮王對她露出那般溫和的態度。

阿爹告訴她這些,是因為擔心她隨他回了京城卻得不到名分。她卻是絲毫也不擔心,她同他之間隻是互相利用的關係,並非男女之情,她選擇靠近皇宮,這一生就未想過再嫁與什麼人。

一時的依附也隻是權宜之計,待覓到機會,她會很爽快地自他身邊離開。

安淮王的府邸位於皇城邊郊,依山而建,遠離市井的喧鬧,幾重門庭,顯得十分氣派。

馬隊一行剛在門外停頓下來,府中總管已經領著仆人恭敬地迎了出來,而門外候著的還有另一人,內務府的總管。

內務總管見到東方離,行完禮之後便道:“稟王爺,皇上此刻在禦花園中等著您,交代老奴通傳您一聲,要您回來後就直接過去。”

他的皇兄,做了這麼多年的帝王,耐心卻是依舊未培養出半分來。

另一邊,段辰領路,引著玉哲進府中去。

東方離的目光淡淡瞥向那邊,停頓了片刻,回道:“知道了,本王現在就過去。”

轉過身,他重新登上馬車,朝宮中行去。

氣候已經入了四月,禦花園中好些珍稀的花都開了。

四月天裏雨水尤其多,難得一日才放了晴,皇帝便領著最小也是最寵愛的皇子東方胤在後花園裏遊賞一番。

八角亭中,宮女們正動作利索地撤走石桌上吃殘的果餅物什。小皇子因為尚年幼,所以宮規禮儀仍不太懂得遵守,喜怒全都展現在臉上了。

小孩兒眼力尖,遠遠地他就看到了那自回廊裏緩步走近的人,當下眉開眼笑地喊了一聲:“十六叔!”

話音未落,他已經跳下石凳,朝來人跑了過去。

東方離一把接住他,將他抱了起來,摸摸他的頭發笑道:“胤兒,半載未見,有沒有想念皇叔?”

走至亭子中央,他將小皇子放下,朝皇帝躬身施了個禮,“臣弟參見皇上。”

皇帝笑了笑,揮手道:“不必多禮。此番出行,想來也是累壞了十六弟,朕還要感謝你才是。”

東方離不露聲色地笑回道:“雖然與行軍打仗不同,但亦是身為臣子的本分。”

皇帝點點頭,“有勞十六弟了。”捋了捋胡須,狀似不經意地又問道:“皇弟此行,是否已經將玉哲郡主帶回?”

東方離簡單回道:“是。”

皇帝看了他一眼,繼續道:“朕實在是有些好奇,那孩子生得怎樣一副容貌。”

東方離掩去眼中的冷厲之色,溫言回道:“容貌隻是中人之姿,不過臣弟卻是對她一見傾心,故已經向族長求得了允準,將她帶回了府中。”

他說這些話,無非就是想瞧一瞧皇帝的態度。

果然,皇帝的臉上閃過訝色,隨即麵露不悅地道:“十六弟你未免有些魯莽了,我同意你去領那孩子回來,隻是因為那時你人在邊關離得近。至於將她帶來京城是何原因,你隻怕並不知曉吧?”

“臣弟的確不知,請皇上明示。”他就是因為太知道皇帝的心思,才會說方才的那番話。

“朕念及容楨,心中十分想念,想必她的妹妹與她至少有一兩分的相似,即便如此朕也覺得寬慰了,所以原本朕打算立玉哲郡主為妃。”

東方離的眸光瞬間轉暗。容楨,這兩個字像是帶著刺一般自他心上劃過,多年之後的今天,依舊會讓他心意難平。

“臣弟的確不知皇上的意思,還請皇上恕罪。”

說是這樣說,此刻人在他的府上,他與她一路同行回來,發展至哪個程度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皇帝不是傻子,到了這個分上再糾纏也討不到便宜。說是君臣,安淮王執掌兵權,他這個皇帝在他眼裏,其實也不過是形同虛設。

況且他早已做過心理準備,那孩子留在安淮王身邊,對自己來說未嚐就一定是壞事。

“罷了,既然十六弟你有心且先了朕一步,那就讓玉哲公主暫時住在你府上吧。隻是你已經定有婚約,朕卻因為看在容楨的分上,不願你委屈了她的親妹妹。朕說這話,你可明白?”

“臣弟明白,謝皇上成全。”

皇帝或許在為政上昏庸無能,但論及心機卻並非泛泛之輩。在多年後的今日將容楨的妹妹牽扯出來,全是因為一旁那個正玩得開心的八歲孩童。

東方離狀似寵溺地看向小皇子。他知道那是皇帝最後一招的棋子,隻不過最終會為誰所執,那就要看各自的本事了。

轉眼玉哲已經在王府裏住過半月。

論處境,她一直被當作上賓對待,錦衣玉食,奴仆隨侍。

隻是這半個月裏,她隻在匆匆間與東方離照麵過幾次,大半還都是他離開時,她勉強瞧了個背影而已。他說帶她回來有自己的目的,卻是遲遲也未見有什麼特別的行動,而這種一時的安穩反而令她坐臥難安起來。

最關鍵的問題是,她連東方離的麵都見不著,更別說能夠進到宮中去。

被指派來侍候她的婢女叫紅映,年紀與玉哲相仿,是個手腳麻利腦筋機靈的丫頭。這段日子相處下來,玉哲倒是對她放下了不少心思,心中煩悶了,也會同她說說。

“紅映,你可知王爺這段日子在忙些什麼?我每回瞧他,總是急匆匆地進出,晚上也回來得極晚。”

紅映隻當郡主是對王爺傾心卻無法相見,才會心中鬱結不歡,當下勸慰道:“每年春日裏,皇上都會去西山的圍場狩獵,王爺這幾日是在負責安排一些事物,所以才會忽略了您。”

玉哲點點頭,原來如此。想不到他一個領兵疆場的人物,回到京城裏居然還要理會這些繁雜的小事情,難道他那個王爺當得並不似外界瞧著的那麼風光?

“那幾時才會結束?”

紅映想了想,也不確定地回稟:“總還要個幾日吧。”

這樣漫無邊際地坐等,也不知何時才是盡頭,看來她得想想法子才成。

這邊她正蹙眉想著,門外有婢女俯身稟告:“郡主,王爺請您過去。”

玉哲的臉上浮現詫異之色。

她這裏正愁著呢,沒想到他倒像是知她心意似的,立即就來找她了。

“知道了,我就過去。”

管家在前麵領路,玉哲一身的漢服裝扮,提著裙擺小心地隨行其後。

她來到王府也算寄人籬下,自然是人家給什麼就穿什麼。下人送過來的都是些裏三層外三層的衣服,穿起來十分繁瑣,她努力適應了半個月也未能適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