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1 / 3)

五年後,在平陽縣城一處不起眼的客棧裏,一身形瘦削的青衣男子推開房門,悠閑地踱步邁出。相貌一般,略黑,淡定的神情裏帶著一絲無謂的慵懶,微微眯著的眼中不時閃爍著柔柔的笑意。

他“刷”的一聲展開折扇,緩緩地走下樓去,待走至最後一級台階時,腳下突然一滑,身體前傾,眼看著就要跌個五體投地,旁邊的店小二眼明手快地搶身上來,扶住他踉蹌的身子,苦笑著抱怨道:“客官,你老小心點兒啊!我總不能天天在此等著扶你一把吧!”

身形站定的青衣男子,笑著施禮道:“小哥!多謝,多謝!”

“得了!”小二也有些無可奈何,若非他賞的銀子夠多,自己才懶得管他呢!“客官,你也非七老八十的老漢,拜托你不要總摔倒好不好!嚇得我們這些人都不敢走路了!”

“噗!”靠窗邊的一張桌子上,身穿白衣的俊俏公子突然笑了起來,向這邊的青衣男子揮揮手,笑著道:“韓小弟,過來!這邊!”

韓綺羅抬頭,收起折扇,朝白衣公子跨步行去,走至近前,深施一禮,笑道:“這位公子認識在下?”

聞言,白衣公子劍眉陡然皺起,適才爽朗的笑容瞬間變得陰冷無比,“別告訴我說,你又忘了我的名字!”

“名字……”韓綺羅的表情更加困惑。

“對!我叫什麼?”白衣公子開始磨牙。

“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卻記得我姓韓?”眨眨眼睛,韓綺羅同情地看著他。

“……”

“公子不必心急,坐下慢慢想!”韓綺羅扶著臉上青筋暴露的白衣公子坐下。

“我姓齊,名寒,字向東。”

“瞧!想起來了不是!我就說急不得嘛……咦?齊兄,你的頭好像在冒煙!”

“韓綺羅!昨天,就在這裏,就在這張桌前,我已經向你介紹了自己,而且已經是第十八次了,我們自相識以來,已經有半年之久,你該不是想我每天醒來都向你自我介紹一次吧!”齊寒咬著牙瞪著韓綺羅困惑的臉一字一句地道。

“啊!齊……齊兄!坐下坐下,齊兄何必離我如此之近,我聽得見的,嗬嗬!”幹笑,“那個……齊兄,小弟記性不好,勿怪!勿怪啊!”

“隻過一晚,你就忘了!”

“……”

齊寒瞪她。

韓綺羅眯著眼睛,歉意地微微一笑,“咳咳!小弟有些饑餓,不知齊兄你……啊!今天的賬,小弟來付!小二,點菜!”綺羅扯著嗓子喊道。

“哼!你該不是連自己家住哪都忘了吧?”

“怎麼可能!”韓綺羅一副吃驚的樣子,“小弟雖離家數載,心中卻時時牽掛,一點兒也不敢忘啊!”

聽到這話,齊寒心中更氣,“哼!你卻敢忘了我……你可說過,要請我到你家做客的!”

“啊!我說過嗎?奇怪……哎呀!齊兄若不嫌棄寒舍簡陋,當然好了,小弟歡迎還來不及呢!所以,把盤子放下吧!齊兄若是喜歡吃這盤烤鴨,盡管拿至跟前便是!何必把它舉過頭頂呢!來啊!”她喚過小二,熱情地說道:“待會兒再來一盤烤鴨,給這位公子包好帶走!”

“……”齊寒磨刀霍霍,卻更加頹喪,堂堂武林四公子之一,出身武林世家,有權有勢,容貌俊朗,風流瀟灑,不知多少人想高攀他,他還不屑理會呢!老天偏偏讓他遇見了這個女扮男裝的韓綺羅,忽視他也就算了,還時時忘了他!這……傷心啊!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關係剛剛熟悉了一些後,她就一定會莫名其妙地忘了他,然後,他們再重新認識,重新結交,結果半年來搭伴遊玩,朝夕相處,他們的關係也僅限於陌生的朋友!失敗啊!

韓綺羅卻毫不在乎他的怒氣,依舊沒心沒肺,眯縫的笑眼中,卻隱隱含著一絲淡漠與冷嘲,發什麼火啊!真是的!我又不認識你……啊呀!就當認識你好了,不就是把你忘了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忘了多好啊!忘了就不會有痛!忘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忘了!就快樂了!

“天啊!綺羅回來了!綺羅回來了!”幽靜的山穀因為韓綺羅的突然出現,而變得熱鬧起來。

“離家出走的綺羅知道回家了……”嗚嗚!感動!

“綺羅變黑了!”

“外麵的太陽哪有穀中的太陽溫柔啊,自然是曬黑的!綺羅,以後不要出走了!”

“綺羅怎麼這副打扮啊!不男不女的,醜死了!”

“咦!綺羅旁邊的這位公子是誰啊?保鏢嗎?綺羅已經到家了,你可以走了……怎麼還不離開?要銀子啊?小三,去賬房拿十兩銀子給他!”

韓綺羅頭皮發麻!冷汗直冒!許久,才結結巴巴地說道:“大家……好……熱情啊!嗬嗬!”她不記得穀中的鄰居們曾經這般熱情地對待過她,他們不是很熟吧?莫非她忘記了!哎呀呀!她忘記得還真是徹底啊!

“綺羅啊!你爹娘半月前出穀了,說是去探望你的祖父。要三個月後才能回來呢!”

“這樣啊!”綺羅笑眯眯地點點頭。幾年都過去了,再等三個月又有何妨啊!她不急。終於承認娘親了嗎?這倒是值得高興的事!

“你若再提前幾天回來就好了,不過,你的未婚夫婿可是一直在等你啊!”

“未婚夫婿!”綺羅目瞪口呆!

臉色鐵青的齊寒,擠擠擠!終於穿過人牆來到綺羅身側,恰巧聽到這句話,像個妒夫般質問道:“你竟然有未婚夫婿?!”

“我……我也不知道啊!”綺羅委屈地道。

“綺羅,你的未婚夫婿,歐陽公子一直住在穀中,等了你四年之久喔!”

“四年?”不會吧!莫非她真有個未婚夫,隻不過被她忘記了!她冥思苦想,而齊寒的臉則更臭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熱熱鬧鬧地到綺羅家門口。在綺羅家旁邊,有一處新建的竹舍,門前,含笑站立著一藍衫男子,眼眸清亮凝靜,蘊著盈盈的笑意,隻是隨意一站,那淡定儒雅的氣質便吸引了眾人的眸光。

他上前一步,隻輕輕地說了五個字:“綺羅,回來了!”聲音帶著磁性,又如悠揚的琴聲般悅耳動聽。

綺羅怔了一下,上前施禮道:“這位公子有禮,呃!那個……你真是我的未婚夫婿?認錯人了吧?”

歐陽誠然見綺羅那陌生的詢問和疏離客氣的笑容,心中湧上一陣苦澀,歎道:“看來,你當真是忘了我了!”溫潤的眸光帶著疑惑轉向齊寒,“這位公子是……”

“哦!是我的朋友,叫……那個!”叫什麼來著?齊寒拳頭都握緊了!你又敢忘了我!“啊!叫齊寒……這回我記住了吧!”她眯著眼睛,討賞地看向齊寒。

歐陽誠然心中卻是酸澀,淡淡地一笑道:“在下歐陽誠然,齊公子有禮了!”

齊寒也勉強一拱手,算是打過招呼。

歐陽見四周圍觀的眾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把綺羅與齊寒邀進房中,又客氣有禮地趕走那些好奇的鄰居,這才返回屋中,親自沏茶送上,道:“抱歉,侍從奔兒有事離開,這裏隻有我一人照顧,怠慢之處還望見諒。”

“歐陽公子氣質高貴,想來出身大戶人家吧,確不像能照顧自己的人。”綺羅笑道。她一直男裝打扮,如今說起話來,也是以男子的語氣與誠然交談。

“哼,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而已!”齊寒譏諷道。

“喂!”綺羅輕輕扯了一下齊寒的袖子,小聲地道:“你在說你自己嗎?”

“你……”氣死我也!

歐陽誠然見兩人的頭親昵地靠在一起,清亮的眸光一閃,打斷二人道:“綺羅,這幾年在外麵過得如何?你比以前瘦了一些,也曬黑了。”雖是打斷,然而聲音清淡,娓娓道來,絲毫不顯突兀。

“呃!是嗎?”綺羅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剛從沙漠繞回來,不黑才怪呢!“那個,歐陽公子……”

“你以前叫我誠然!”誠然微笑著,眼神清亮一直凝視在她身上。

綺羅被盯得有些不知所措,臉頰微紅,“歐陽公子,我想有些事情該弄清楚,是……我不記得你了!”

誠然身形一僵,澀然地道:“無妨,我記得你就好!”

“是嗎?”綺羅尷尬地笑了笑,道:“那個……五年前我得了場病,醒來後便忘記了許多事情,以後記性也不大好!所以我想知道,我們何時定過親,可有信物?而且……爹娘的書信中好像並沒提到過你耶!”綺羅雖數年不回家,並不代表與家人斷絕聯係,他們之間仍是互通書信,“或許……我把信中提到你的事情給忘記了?嗬嗬!”她又幹笑兩聲,“我看還是等爹娘返回家後再說吧!”哎呀!她一個小女子談論這種事情多難為情啊!

“什麼忘記了!”齊寒突然插話道,“綺羅,他若真是你未婚夫婿,怎會讓你一個單身女子獨自在江湖流浪數年之久,不聞不問!”

“不是流浪,是遊曆。”綺羅更正。

“你住嘴,現在讓我說……歐陽公子,你一堂堂男兒,卻甘願為她等候數年,而不出去尋她回來,這於情於理也說不通吧!”

誠然淡淡地一笑道:“她想回來的時候,自然就回來了。”

綺羅眯眼尋思,他在說廢話!

誠然站起,“天色漸晚,我想你們趕了許久的路,肚子一定餓了,我去準備晚膳,稍候片刻。”